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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日光微澜-第27部分

小说: 日光微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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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也许我不够空间接受他的感情,不够力量给他感情,他只是在填补这种半饱的尴尬,并且努力不伤
  害我而已。”我对他并没有怨恨或不满,只是感觉很悲哀。恋爱原来真的是彼此能量的博弈,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势均
  力敌,太过悬殊的实力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悲哀:我完全投入进去,却还是填不满他对爱情的全部期待。
  “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米澜提高了声音,大概在气我总是替他找借口,“在感情关系里两个人必须是一对一
  的,不管是能量悬殊还是性格差异都不能作为欺骗对方的理由!他明明是在你之外还有另一部分感情生活,这样你也能
  原谅吗?”
  “我从头到尾思考过很多遍,想我们的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他在面对我的时候至少付出了百分之百的
  认真。我曾经很多次问自己,为什么心情只是纯粹的难过,完全没有一点矛盾?为什么没有对他又爱又恨?我想不出答
  案,但我很清楚自己仅仅只是难过。我难过在他的感情生活里始终有别人,我难过不能跟他一起继续走下去,我难过我
  必须结束跟他的关系……”
  “原榛,你不要这么没有原则,到了这时候还在帮他逃避责任!”
  “如果我没有原则,我会继续跟他这段缺失信任又充满谎言的关系。可是我发觉原谅他很容易,而且真的很好。我
  不用恨他,不用矛盾,不用一想起他就有两个分裂的自己在打架,恨一个人太费力,我消耗不起。”
  “我没有你那么伟大。我很费力地恨过路懿,我恨他矛盾,恨他没有勇气。可是另一面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
  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向我描述的日后生活的画面,我也曾坚信爱情不能够拿现实来考验……很长一段时间反反复复,不知
  道自己到底是在恨他软弱还是感谢他现实。”她背靠着沙发,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很久之前,安亦卓很肯定地对我说过,路懿跟你最后不会在一起。他认为感情是世界上最现实的事情,两个人只
  有找到交集才能一起生活下去。这个交集不会是‘爱’这种缥缈的感觉,而是实际因素。我不赞同他对爱情的看法,可
  是他却说对了一点:你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为稳定作出妥协才可能在一起。然而路懿不愿意你们任何一方妥协,他觉
  得那就已经不再是你们原来的感情。”我还记得他说这些时的表情,有一些不屑,有一些坚定。他认为我们既然愿意跟
  对方在一起,便必然能走到某种意义上的永恒。回过头,仿佛还能看到去年初夏的路灯、树影、街道和风。
  一切都还没变,一起都已经变了。
  我们低声聊天,桌上没吃完的食物凉了,表面浮出一层朦胧的油光。餐厅里灯光那么暗,服务生面无表情地从我们
  身边走来走去。
  米澜玩着盘子里的白色小勺,目光停在自己手指上:“可能我根本不想搞清楚自己的感觉,更不想选择是去认同
  他,还是去怪他。两个我一直在互相说服,却根本说服不了对方。我佩服你能排除干扰和矛盾,只坚持自己的感情,可
  我绝对不赞成你要孩子。如果你当未婚妈妈,以后就少了很多重新开始的就、可能。”
  “我不想重新开始。经过这一次我体会到爱情是什么感觉,我也理解了你曾经跟我说的‘恋爱的标本’。既然在这
  之后的每一次只是跟不同的人重复同一个过程,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是不能放下谁,只是觉得恋爱很荒诞:将爱过
  一个人的经验用到另一个人身上,如此循环下去,最终到老。那么,一个人爱的是另一个人,还是恋爱的感觉?如果爱
  的是对方,为什么要重复以往的经验?如果爱的是感觉,记住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反复找不同的人来试验?”
  “你以前总说我凡事太喜欢探究本质。现在你不也一样吗?”
  “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学琴那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把琴拆开看看?”
  她点头:“记得。”
  “我不需要知道它身上有多少片手工打磨的簧片,那些构建它骨骼的人并不一定能听到它内心的声音。有时候物理
  上再接近也缩短不了距离,有时候不愿意探究本质却并不表示我看不见它。我从来没有用解剖的眼光看待任何人、任何
  事,只是感受到了,遵从自己内心的理解,才不会矛盾。”
  “你真的决定了?就算我反对,就算还要面对很多压力都不在乎?”
  “我在乎,但是我想留下他。”
  再恋爱只是跟不同的人重复同一个过程,而人们通常会以结果来判断是否幸福。这样公平吗?我相信爱情里每一个
  时态都包含了幸福的词尾,不管是已经过去,正在进行,还是即将来临。
  既然决定做未婚妈妈,我就有责任为孩子铺设一个从容的开始。
  他生命的开端应该是没有狼狈,没有偏见,也没有伤害的。我不希望他或她在众人的眼光中开始在意自己父亲的缺
  席。我不够能力做到这一点,只好向父亲求助。
  春末夏初的午后已经开始燥热起来,我家是老房子,卧室和阳台之间有一扇很大的透明玻璃窗。阳光穿过两面玻璃
  照在电视机柜上,细密的灰尘在此时一颗一颗显现出轮廓。
  父亲背着光坐在沙发深处,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我低声开口:“爸,我知道您有老同学在西贝柳斯音乐学院……”
  “胡来!”爸爸忽然大声呵斥我。我本能地闭上眼睛,他的手却没有像我预料中那样拍在茶几上。印象中他很少发
  火,就连小时候我弄坏了他演出要用的小提琴,他都只是郁闷地念叨了几分钟。
  “好,我们管不了你了。但你必须去找小安商量一下,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能擅自做决定。”他沉声命令
  我。
  “我不打算跟他在一起。”
  “幼稚!这种事情能是一个人的责任吗?而且孩子他也有份,你不能剥夺他的权力!就算要按照你的意思来做,他
  也有知情权,更有权跟你一起作选择!”
  他盯着我,目光像就要爆破的温度计。
  “爸爸,我不觉得他能对孩子负责任……”
  “那你就别要这个孩子!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负责任?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让孩子健康成长?你凭什么判断自己这
  么做不幼稚?”他的手终于拍上了茶几,啪的一声,遥控器被震掉在地板上。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服父亲,可是我接受不了不要这个孩子。我坐在沙发另一端,咬着嘴唇看着他,不动也不说
  话。
  “你还年纪小,现在作这种决定你会后悔的!”
  我还是不说话。
  父亲眼睛有点红,继续强调:“你一定会后悔。”
  我还是不说话。
  “你一定会后悔!”他说。
  可他终于妥协了。我始终不肯去医院,父母终于不舍得强迫我。老爸托人替我写了推荐信,不到一个月后我就可以
  去芬兰生活。
  到学校办离职手续的那一天,我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快递信封。上面的地址是亦卓的公司,信封很扁很平。我看了看
  日历,又看看信封,我想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拆开信封,果然看见一张行程单,出发日期是不久后的一天,购票日期是去年的那一天。原来那张机票的终点是厦
  门,起飞时间是十一点四十。
  我闭上眼睛,想起那个夜晚的南锣鼓巷。他对我说:“真好,明年的今天你会跟我一起旅行。你要记得时间,无论
  到那一天你跟我吵架了也好,冷战也好,生气也好,想甩掉我也好,一定不要忘记十一点到首都国际机场T2等我,我们
  已经提前一年约好要一起旅行了!”
  他有直挺的鼻梁和薄嘴唇,让人想到《The English Patient》的男主角Ralph Fiennes,衬衫的袖子卷到肘关节前
  几公分,长裤落到脚背几乎是一条直线。
  他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安亦卓啊!
  他嘴角的线条和脸部的轮廓那么柔和,在初夏的日光里隐隐约约像幸福的轮廓。那时的我们那么美好,一起做了那
  么多不可思议的小傻事,一直彼此期待,又有些甜蜜的不安。我们还提前约定了一年后的旅行。
  信封里除了行程单之外还有一张纸,不再是手写的便条,而是一张打印的歌词:
  明年你还爱我吗  我说不出来的悲哀
  到底你要我错了再错
  还是依然一个人走开
  明年你还爱我吗  我爱得如此的悲哀
  到底你要我学着了解你的沉默
  还是当你需要我的时候
  你要我再来
  ……
  “明年你还爱我吗》我爱得如此的悲哀。”这些歌词由他寄给我有一些荒诞,我一直以为,这些话应该由我来说。
  五月,北京一直是晴天。
  我在机场托运了行李,握着登机牌准备去安检门。首都机场T3透明的顶棚像锁不住时光的空壳,任由旅人来了又
  去,越过换日线,飞到或近或远的终点。
  行李超重了,老爸留下老妈陪我,自己跑去排队帮我交超重的费用。他的背影依然很挺直,西装很合身,从头到脚
  都一丝不苟。他额边的白发上沾了几颗细小的汗珠,握惯了琴弓的手指在自然垂下时也微微卷曲成优雅的弧线。妈妈替
  我背着随身的小包,不停地嘱咐我说了无数次的注意事项。
  过了安检门,我从随身行李的安检传送带旁回过头,看见他们还在朝我挥手。
  眼前的落地玻璃窗映出一片澄蓝的天空,阳光刺眼。
  此时是十一点五分,我的手机响了。亦卓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我接起电话,没有出声。
  “你在哪里?”他问。他身边很嘈杂,除了人声之外还有广播声。
  “我在机场。”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今天你会来!我就知道你没有忘记今天要跟我一起旅行!”他声音很兴奋,那种单纯
  的喜悦就像阳光那么直接又凛冽,“我已经过了安检,现在在登机口。马上就要登机了,我等你!我等你,你快进
  来!”
  我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拎着随身的小行李包,眼泪顺着脸流到手机屏幕上。
  “我也已经过了安检……”我努力忍住让声音不哽咽。
  他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原榛,我爱你。虽然我有过很多过去,但那些过去让我感觉到,我之所以会跟她们分
  开,都是为了能够在适合的时候遇见你。如果你原谅了我,就给我一个机会看你变成漂亮老太婆……我不是很会说话,
  我也知道这么说很土,但是,请您相信我,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就像是我的围巾,冬天如果没有你会很冷很冷。我们的
  一辈子还要经历那么多个冬天,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一年除了冬天之外还有三个季节,就算春天和秋天你也会怕冷,那么夏天呢?夏天你把围巾放在哪里?”我声音
  平缓地问他。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也相信我在他心里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那永远不会是全部。
  “我们之间最热的夏天早就过去了,我每一天都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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