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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军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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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都动了真情,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章德龙竞毫无顾忌地把龙泽寿和帝国皇军痛骂了一通。龙泽寿火了,冷冷抛过一把军刀,要和章德龙决斗。决斗就是在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上进行的,弟兄们都扒着铁栅门向外看。章德龙是条汉子,军刀操在手里,马上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军人。他挥着刀,扑向龙泽寿,头一刀就划破了龙泽寿的独臂,龙泽寿凶猛反扑,终于在一阵奋力的拼杀之后,将章德龙砍死。后来,龙泽寿在高墙内为章德龙举行了葬礼,他对着那些日本兵士,也对着站成一片的战俘们说了一通话:

“他不是俘虏!不是!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他死于战争!献身战争,是一切军人的最终归宿!”

龙泽寿大佐脱下帽子向章德龙营长的遗体鞠了躬。

那些日本士兵也鞠了躬。

孟新泽从那开始?认识了龙泽寿。他恨他,却又对他不无敬佩。龙泽寿敢于把军刀抛给章德龙,让章德龙重新投入战争,便足以说明他的胆识、勇气和军人气质!其实,他完全可以用高桥的手法,像掐死蚂蚁似的将章德龙掐死,他没有这样做。

高桥还在那里用鬼子话罗嗦。

龙泽寿的眉头皱了起来,极不耐烦地听。一边听,一边在高桥面前来回踱步,间或,也用鬼子话问两句什么。

后来,事情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

没等孟新泽从人群中站出来,高桥绷着铁青的脸走到了弟兄们面前,很不情愿地喊道:

“通通的回去睡觉!以后,哪个再想逃跑,通通的枪毙!回去!回去睡觉!”

直到这时候,孟新泽才长长吐了口气,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放到了实处,他不无自豪地想:他和他的弟兄们又胜利了。

回到屋中,见到了耗子老祁。老祁血肉模糊的屁股已不能着铺了,他像条被打个半死的狗,曲腿趴在地铺的破席上,身上叮满了苍蝇。

孟新泽俯到老祁面前,老祁费力地昂起了脑袋,昂了一下,又沉沉地落下了。

老祁显然有话要说。

孟新泽嘱咐弟兄们看住大门,把耳朵凑到了老祁的嘴边:

“老祁,你要说啥?”

老祁低声问:

“和……和外面联系上了么?”

孟新泽摇了摇头。

“得……得抓紧联系!不能再……再拖下去了!咱们中间有鬼!”

孟新泽悄悄说:

“鬼抓到了,被弟兄们送到阴曹地府去了!”

“是谁?”

“张麻子!”

老祁点点头,又说:

“今日下窑,再派个弟兄到……到上巷看一下,我估摸那个露出的洞子能……能走通!我……我进去了,摸了几十米,感觉有风哩!”

“老祁,你吃苦了,弟兄们谢你了!”

老祁脸上的皮肉抽动了一下,说不上是笑还是哭:

“这些话都甭说了!没……没意思!”

这时,守在门口的弟兄大叫起来:

“饭来了!饭来了!弟兄们,吃饭了!”

老祁和孟新泽都住了口。

送饭的老高头将一筐头高粱面饼子和一铁桶剩菜汤提进了屋,弟兄们围成一团,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咬着铁硬的高粱饼子,喝着发酸的剩菜汤,弟兄们都在想着那条洞子……

“那是一条什么样的洞子?它的准确位置在什么地方?它能把井下和地面沟通么?”

躺在地铺上的刘子平排长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他凭着两年来在地层下得到的全部知识和经验,竭力想象着那洞子存在的意义和价值。那洞子的存在,是毋容置疑的了,耗子老祁已道出了一个秘密:洞口在上巷。然而,上巷有五六个支支叉叉的老洞子,究竟哪个洞口能通向自由?这是急待搞清的。另一个急待搞清的问题是:这条有风的洞子,是否真的通向地面?倘或它只是沟通了别的巷道,老祁的努力就毫无意义了……

兴奋和欣喜是不言而喻的,被囚禁着的生命在这突然挤进来的一线光明面前变得躁动不安了。他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灰蒙蒙的屋顶。

屋顶亮亮的。夏日的太阳把黄昏拉得很长,已是六点多钟的样子了,挂在西天的残阳还把失却了热力的光硬塞到这间青石砌就的长通屋里来。屋顶是一根根挤在一起的大圆木拼起来的,圆木上抹着洋灰、盖着瓦,整个屋子从里看,从外看,都像一个坚固的城堡。黄昏的阳光为这座城堡投入了一线生机,给刘子平排长带来了许多美好的联想。他想起了二十几年前做木材生意的父亲带他在长白山原始森林里看到的一个湿漉漉的早晨。做了俘虏,进了这间活棺材,那个早晨的景象他时常忆起。那日,他和父亲从伐木厂的木板屋中钻出来,整个大森林浸泡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突然间,太阳出来了,仿佛一只调皮的兔子,一下子跃到了半空中,银剑似的光芒透过参天大树间的缝隙,齐刷刷地照到了远方那一片密密麻麻、城墙般的树干上。他惊奇地叫了起来,仿佛第一次看到太阳!

那是永远属于他的自由的太阳!

升起那轮太阳的地方,如今叫满洲国了。

作为一个中国军人,作为一个有血气的男子汉,他在国民政府最高统帅部的指令下,在众多长官的指令下,也在自己良心的指令下,参加了这场由“满洲国”漫延到中国腹地的战争。随整个军团开赴台儿庄会战前线时,他从未想过会做俘虏,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向日本人告密。在台儿庄会战中,他和他所在的队伍没打什么硬仗,但,台儿庄的大捷却极大地鼓舞了他,他认定他和他的民族必将赢得这场正义的战争。

然而,接踵而来的,是灾难的五月十九日。那日半夜,徐州西关大溃乱的情景,给了他永生难忘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日夜。一切都清楚了,可怕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日军业已完成对徐州的大包围。徐州外围的宿县、黄口、肖县全部失守。丰县方面的日军攻势猛烈。津浦、陇海东西南北四面铁路被日军切断。最高统帅部下令撤退……五十余万国军相继夺路突围,溃不成军,徐州陷入了空前混乱之中。堆积如山的弹药、粮秣在轰轰烈烈的爆炸声中熊熊燃烧,火光映得大地如同白昼。日本人的飞机在天上狂轰滥炸,一颗炸弹落下.弟兄们倒下一片。突然而来的打击,把一切都搅得乱七八糟,各部的建制全被打乱了.连找不到营,营找不到团,团找不到师。从深夜到拂晓,崩溃的国军组成了一片人的海洋,一股脑向城外涌……

他也随着人的海洋向城外涌。长官们找不到了,手下的弟兄们找不到了,他糊里糊涂出了城,糊里糊涂成了俘虏。

他被俘的地方在九里山。那是徐州城郊外的一个小地方,据说是历史上著名的古战场。和他同时被俘的,还有孙连仲第二集团军的一百余名弟兄。

民国二十七年五月十九日,是他的精神信念大崩溃的日子。从这一日开始,战争对他来讲已不存在什么实际意义了,求生的欲念将他从一个军人变成了一条狼。

他要活下去,活得好一些,就得做条狼。

五月十九日夜间,当那个和他一起奔逃了几个小时的大个子连长被飞起的弹片削掉半个脑袋时,他就突然悟到了点什么,他要做一条狼的念头,大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萌发的。谁知道呢?反正他忘不了那个被削掉半个脑袋的苍白如纸的面孔。那时,他一下子明白了:对自己生命负责的,只能是他自己!他决不能去指望那个喧闹叫嚣的世界!那个被许多庄严词藻装饰起来的世界上,充满了生命的陷阱。

为了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不管是做一条狼还是做一只狗,都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这是一条世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密约和真理。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一串固执的问号:

“那条洞子走得通么?它是不是通向一个早年采过的老井?老井有没有出口?”

是的,要迅速弄清楚,要好好想一想。告密并不是目的,告密只是为了追求生命的最大值,如果不告密也能得到这个最大值,他是不愿去告密的!他并不是坏人,他决不愿有意害人,他只是想得到他应该得到的那些东西。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夕阳的余辉像潮水一样,渐渐退去了。漫长的黄昏被夜幕包裹起来,扔进了深渊。高墙电网上的长明灯和探照灯的灯光照了进来,屋子里依然不太黑。

他翻了个身,将脸转向了大门。

他看到了一个日本看守的高大背影。

这背影使他很不舒服,他又将身子平放在地铺上,呆呆地看圆木排成的屋顶。他还想寻到那个混漉漉的布满自由阳光的早晨。

却没寻到。

在靠墙角的两根圆木中间,他看到了一个圆圆的蜘蛛网,蜘蛛网上布满了灰,中间的一片软软地垂了下来,要坠破似的。挂落下来的部分,像个凸起的乌龟壳。他又很有兴致地寻找那只造成了这个乌龟壳的蜘蛛,寻了半天,也未寻着。

几乎失去希望的时候,却在蜘蛛网下面发现了那只蜘蛛,它吊在一根蛛丝上,一上一下的浮动着,仿佛在做什么游戏。

他脑子里突然飞出一个念头:

“蜘蛛是怎么干那事的?”

没来由地想起了女人,饥渴的心中燃起了一片暴烈的大火,许多女人的面孔像云一样在眼前涌,一种发泄的欲望压倒了一切纷杂的念头……

他将手伸到了那个需要发泄的地方,整个身子陶醉在一片美妙的幻想之中。他仿佛不是睡在散发着霉臭味的破席上.而是睡在自家的老式木床上。那木床正发出有节奏的摇晃声.身下那个属于他的女人正呻呻吟吟地哼着。

手上湿了一片。

没有人发现。

将手上沾乎乎的东西往洋灰地上抹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靠墙角的铺位上,两个挤在一起的〃奇〃书〃网…Q'i's'u'u'。'C'o'm〃身影在动。遮在他们身上的破毯子悄无声息地滑落到脚下,半个赤裸的臀在黑暗中急速地移来移去。

他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他只当没看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睡着了。他在梦中看到了耗子老祁说的那个洞子,那个洞子是通向广阔原野的,他独自一人穿过漫长的洞子,走到了原野上,走到了自由的阳光下,他又看到了二十几年前长白山里的那个湿漉漉的早晨。

被尖厉的哨音唤醒的时候,他依然沉浸在幸福的梦境中,身边的项福广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提醒了他一句:

“老刘,该你值日!”

他这才想起了:在出工之前,他得把尿桶倒掉。

他忙不迭地趿上鞋,走到了两墙角的尿桶边,和田德胜一人一头,提起了半人高的木尿桶。

倒完桶里的尿,田德胜照例先走了。

他到水池边刷尿桶。

就在他刷尿桶的时候,狼狗高桥踱着方步从北岗楼走了过来,仿佛鬼使神差似的,告密的念头又猛然浮了出来,他大声咳了一声。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一串固执的问号:

“那条洞子走得通么?它是不是通向一个早年采过的老井?老井有没有出口?”

是的,要迅速弄清楚,要好好想一想。告密并不是目的,告密只是为了追求生命的最大值,如果不告密也能得到这个最大值,他是不愿去告密的!他并不是坏人,他决不愿有意害人,他只是想得到他应该得到的那些东西。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夕阳的余辉像潮水一样,渐渐退去了。漫长的黄昏被夜幕包裹起来,扔进了深渊。高墙电网上的长明灯和探照灯的灯光照了进来,屋子里依然不太黑。

他翻了个身,将脸转向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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