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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蔷薇泡沫-第14部分

小说: 蔷薇泡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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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腊这个人完全是说不通的,我径自回房收拾行李。
  菲腊跟进来,〃你是要威胁他,是不是?你是要逼他离开家庭,是不是?〃他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我,〃他离了家,什么也没有,你也跟着失去一切,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看我这个'榜样',我现在只余一个名衔与一个空壳子。〃
  我深深叹一口气,〃菲腊,我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两个人的事,由我们自己解决,好不好?你不用插手。〃
  〃哟,〃他说:〃狗咬吕洞宾了。〃
  〃如果我再在这里混下去,我真的会变成一条叭儿狗。〃
  菲腊被我抢白,退在一边,说不出话来,脸上阴沉得很。
  占姆士进来,他对菲腊说:〃宝琳不是想威胁我。〃
  我心里不知哪里牵动,有一丝绞痛,到底是他尚明白我。
  菲腊赌气地走了。他重重关上公寓大门,这会子真的放弃了。
  我扶着占姆士的双肩,跟他说:〃占姆士,我不想你离开父母,我亦不想与你混下去,我太明白情妇的生涯,再过一阵子,或许你会把握嫁掉来掩人耳目,但始终我们会藕断丝连……太丑恶了……占姆士,我们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开始,记得吗?史篾夫先生?〃我微笑,〃现在让我默默的走,或许可以留同样美丽的回忆。〃
  占姆士双眼发红,〃我看电影,无论戏多坏,都要等到终场。〃
  〃咱们中国人讲究抽身要早,〃我说:〃占姆士,到曲终人散,脂残粉污,一塌糊涂的时候才放手,又有什么好处?〃
  〃你如此就走了,我一辈子也不甘心。〃
  我苦笑,〃要令一个男人一辈子不甘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不甘心的应当是我。
  〃如果你决定留下来,我会安排你的前程。〃
  我问:〃安排我与梵妮莎同住?我知道留下来也不是太大的难题,贵国皇太子哪个没有情妇?只要那女人乖乖地不出声,一切真不是稀奇事,但我真的情愿回家。〃
  〃家有什么在等你?〃占姆士问。我拒绝作答。
  〃你说你会陪我,直到我结婚那一日。〃占姆士说。
  我一边摺衣服一边说:〃我真后悔说了那么痴心的话。〃
  占姆士坐下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合上箱子,〃至少让我搬到酒店去住。〃
  〃怎么回事?你不喜欢梵妮莎?〃他问。
  〃坦白的说,我尚未沦落到她那个地步。〃
  〃你有偏见,宝琳,你象我母亲,一听到女伶两个字头就痛。〃
  〃伊现在听到'中国女'三个字,尊头恐怕更成顽疾。〃我陪笑,〃自然这一切千错万错,也不会是占姆士太子的错。〃
  〃宝琳,任你嘻笑怒骂——〃
  这时候梵妮莎一阵风似的吹进来,一边嚷:〃怎么了,怎么了?中国娃娃跟太子吵架?大家先坐下来吃杯茶,有事慢慢说——来人哪,准备蜜糖与薄荷茶——有什么大不了得事儿呢,人生弹指间即逝,至紧要是及时行乐,宝琳,占姆士,快快亲吻原谅对方,记住,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玛丽皇后,而是无情的时间。〃
  她那似是而非的这里令我无措,又不便发作,梵妮莎有梵妮莎的一套。
  〃啊唷,〃她摔一摔金发,眯着眼睛说下去,〃你们这一吵,岂非乐坏了比亚翠斯女勋爵?我与她虽没世仇,奈何我好打不平,她算老几,不外是懂得投胎哩,一出世就算定是太子妃的命,我不信这个邪,是不是,占姆士?〃她向占姆士抛一个眼风。
  我看在眼内,梵妮莎那女戏子的浑身解数完全使将出来了。这么美丽的女人,这么伧俗的举止谈吐,我深深惋惜。
  占姆士没有回答,可知梵妮莎已说到他心坎里去,梵妮莎深谙攻心之术。
  但我淡淡的说:〃懂得投胎,才是至大的学问呢。〃
  梵妮莎诧异了,她心中一定在想:这黄皮肤女人,好不难缠。
  下人在这个时候送了茶来,银制的茶具盛在银盘上,银盘搁在银车上,累累赘赘地推出来,煞有介事,不过是吃口茶而已,也这般装模作样,真令人恨恶,茶壶柄太烫手,茶不够浓,牛奶不够新鲜……一切都是有姿势,无实际,象足了占姆士这个人,但不知为什么,我为同样的原因而爱怜他。
  我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为我吃了苦,我叹口气。
  梵妮莎上阵来把我们敷衍得密不通风。
  不过我情愿自己是在家里,我怀念父母亲留给我那间窗明几净的小公寓。
  在这里,连台灯都是镀金柄上的一朵玫瑰花,光线幽暗,不知是为了遮丑还是遮皱纹,我无言。
  又一次的被占姆士留住,我并不是坚强的女性,也没有再坚持搬住酒店。
  我一行四人前往法属维特的碧绿海岸游玩。
  白衣白裤的占姆士站在海风中确有一种贵族的幽怨及骄傲。
  我们拾了一只网线袋的贝壳,又丢回水中。
  梵妮莎把一只骨螺贴进耳朵,格格地笑,说道:〃我没听到海浪声,但我听到沉重呼吸及不能复述的猥琐语。〃
  占姆士与我坐在沙上,他说:〃梵妮莎对我们来说,真是一项刺激,菲腊就是如此被吸引的。〃
  〃我呢?〃我轻问。
  〃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爱。〃他吻我的手。
  〃难道不是因为我粗鲁不文,给你新鲜的感觉?〃
  〃谁敢说你象梵妮莎?〃他说。
  我看住海的尽头,浪花连着天,我想家,我真的无穷无尽地想着家。我想回到我所熟悉的城市,坐在惯坐的咖啡室,把大姐找出来,问她什么洋行在聘什么人。
  我脸上必然已露出寂寞的深色,我不过是一株小草,一点点泥土露水,就能生长得健康活泼。人鱼公主不知有否后悔,但嫦娥是必然厌倦了月宫中的生活。
  占姆士说:〃我想念那个敢做敢为、无忧无虑的马宝琳小姐。〃
  〃我可是凋谢了?〃
  他没有回答。
  晚间我们去跳舞,在夜总会遇见无数著名人士:明星、过气政客、过期交际花……我以看马戏团的眼光览阅他们的脸,他们对我也同样的好奇。
  一位浓妆的东方女子穿得美央美轮,栽无穷的纱边及缎带点缀下,走过来向菲腊与梵妮莎打招呼。她很老了,穿的衣服比她的年龄差了十五年,脖子上数百卡钻闪闪生光,然而感觉上如假珠宝一般,她凑近来观察我,忽然之间我想到她双眼必然一迳老花,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见我笑,也只好笑,那张整过容的脸的五官在一笑之下原形毕露,被拉扯得近乎畸形,我连悲哀的心情都没有了,在闻名不如见面的压力下,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矮且瘦的老东方女人有什么美态,一点也不觉得。
  她亲昵地用法文问我:〃据说你是中国人?〃
  我用法文说:〃我不会说法文。〃
  〃可是亲爱的,你必需要学习。〃她兴致勃勃的教导我。
  〃等我住定了,我会尽快学。〃我礼貌地答。
  〃你住哪儿?〃她在探听秘密。
  〃还有哪儿?〃我和蔼的答:〃当然是仙德瑞拉的堡垒里。〃
  她似乎很欣赏我这类幽默感,对我更加表示兴趣,〃如今好了,我有伴了,〃故作天真地拍着掌,〃大家东方人有个照顾。〃
  我浑身起着鸡皮疙瘩,我保证她有五十岁,这就是超龄情妇们的下场?
  她悄悄与我说知心话:〃如今我们的地位也提高了。〃满足的笑一笑。
  〃啊。〃我点点头,然而我阅报知道,她那个西班牙老伯爵并不肯娶她。
  〃你身上这件衣服是最近在狄奥屋购买的吧。〃她打量着我。
  我不想作答,拉了菲腊跳舞。摄影记者开始对牢我们〃卡察卡察〃的拍照。我跟菲腊说:〃占姆士会尴尬的,我们走吧。〃
  〃亲爱的,你对他产生了真感情,你好替他着想呢。〃
  对于他们称呼每个人为〃亲爱的〃,我亦接受不了。
  一晃眼间,丝绒沙发上已不见了占姆士,我急急撇下菲腊去找他。
  人头涌涌,好不容易寻到他的影踪,已急出一身汗,他躲在夜总会门口的喷水池旁吸烟。
  我轻笑道:〃别忘了你是不吸烟的。〃
  他转头,见是我,松口气,〃我见你玩得很高兴,便出来走走,里面太热闹了。〃
  真的,推门关门间,都有音乐传出来,清晰可闻。
  我说:〃占姆士,让我们在花园起舞,这里没有人拍照片。〃
  〃好。〃他笑了。
  我们轻搂在一起跳了一支华尔兹,我哼着那首歌曲,在这一刻,我仍是快乐的,世事孰真孰假,根本难以分辨,何必过分认真。
  音乐近尾声时淅淅下起雨来,我们躲在棕榈树下,一下子就成了落汤鸡。
  我咯咯的笑。
  身上的晚装料子极薄,淋了雨,贴在身上,象一层薄膜。
  占姆士说:〃你身子淡薄,你会得病的。〃
  我笑:〃无端端地咒我病。〃
  〃要不要回去?〃
  〃散散步再说。〃
  雨点相当大,但零零落落,象极了香港的分龙雨。那时上班,常常这样子一阵雨就毁了人的化妆发型衣服,好不懊恼。
  现在环境不一样,我大可以爱上这个雨,何止是雨,还能爱花爱红呢,我叹口气。
  〃以前你是不叹气的。〃占姆士说。
  我拉拉他湿漉漉的领花,〃因为以前叹息也无人听见。〃
  他笑笑。这么好脾气的男人,又这么体贴,我暗暗想,若果他只是银行大班,我嫁他也是值得的。
  他有一种史提芬所没有的温婉。老史这个人,象铁板神算,一是一,二是二,吃不消他。
  我拉着占姆士的手散步会旅舍,雨早停了,凉风飕飕,衣服半干。
  占姆士说:〃多少人回头来看你,宝琳,你是个女神。〃
  我笑:〃即使是个女神,也因为你提升我的缘故,那时朝九晚五地苦坐写字楼,谁也不会多向我看一眼,一千个马宝琳,有啥子稀奇。〃那时格于环境,我掷地有金石之声。
  现在罢工在野,整个人流利活泼起来,又有一般黑市女人的幽怨,自然活泼新鲜玲珑,加上衣着首饰,不是美女也得化为美女。
  我太明白了,经过这一役,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马宝琳。
  回到旅馆,我俩换了衣服,叫了食物,坐在宽大的露台上看风景。
  我说:〃月亮已出来了。〃
  〃别开玩笑,哪有月亮。〃他笑。
  〃看。〃我指指天上散了的乌云。
  他抬起头看那一轮明月。脸上一丝孩儿气立刻激起我的爱恋,我拥抱着他。
  过了良久,我们喝完了整瓶香槟,天也朦朦亮了。
  他喃喃说:〃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是如今。〃
  我感喟,呀,然而他一生还长着呢,我相信他的话,但将来永远是未知数,等着他的快乐多得很:加冕,孩子们出生,权势的扩展……到时他会忘了我,即使没有忘记,我也似旧照相薄中一张发黄的照片,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日何处拍摄,丢在抽屉角落中,永远不再面世见光,与灰尘蛛丝网作伴。
  但今天他说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一天,我就已经满足。
  我整个人轻快起来,倒在床上。
  〃好好睡一觉。〃占姆士说。
  〃你呢?〃我问。
  〃我当然做正人君子,到隔壁去伴菲腊下棋。〃他答。
  我们两人相视而笑。
  我睡得这样酣,整张脸埋在鹅毛枕头中。
  直到身畔有人轻轻敲桌面,我才呻吟一声。
  敲声一停,我又继续睡,连头都没力气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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