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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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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伴在她身边的是那位“骗子”,就是他把苏维埃时代那座古板的、灰土土的克里姆林宫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帝国宫殿。

  市长慌忙迎了上去,他面带忠心耿耿的喜悦,裂着缺牙少齿的嘴巴,同时体现出了两种相互矛盾的情感,一种是面对高傲的女主宰所表现出的卑躬屈节的和解和仆人似的恭顺,一种是面对周围人的洋洋得意和高高在上。他不敢去吻“女儿”递过来的手,只是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长廊里又出现了一阵骚动,那一张张敏感的面庞和一双双搜寻的目光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主教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在上桥的楼梯上走走停停,向高处爬来,就像是在攀登埃列昂山,他身心疲惫,刚刚完成一次礼拜,他还在时刻准备给人布道,宽恕人们的罪孽。他身披一件金色的法衣,这法衣亮闪闪的,就像是骑士的铠甲。他的手上握着一根长长的手杖,他准备用这根拐杖来放牧那无信仰的、脆弱的、缺乏理性的羊群,在其中播撒神赐的种子。背衬着闪亮的衣服,他的胡须庄重地飘动着。他周身散发着仁慈和宁静,他知道人们都在紧盯着他,因为他那身灿烂的法衣而感到了视觉上的享受。

  他身边有一位神甫,还有几位诵经士,他们提着几个提包,包里放着圣杯、洒圣水的刷子和《福音书》,这些都是为大桥施洗的工具。

  来宾们涌向主教,想去接受祝福,有些人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起立,怎样行礼,不知道该吻哪只手。

  主教宽恕了所有这些新教徒,他们刚刚摆脱无神论统治的桎梏,重新学会了信仰学会了爱。

  主教伸出那只像法国大面包一样的大手,让众人亲吻。所有的人,无论是时髦的女演员还是傲慢的银行家,无论是矜持的官员还是随意的电视主持人,全都冲上前去接受祝福。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高踞在莫斯科的上方,骄傲于自己的名声,他们你推我搡,跪倒在主教那只虚胖的手掌前,为他们所扮演的这个新角色而欣喜不已。

  市长似乎也想跪倒在地,可是主教拉住了他。主教那翘起的、芳香的大胡子盖在了市长的秃脑门上。

  “女儿”也卑谦地接受了祝福,恭顺地行了一个礼,但并不十分规范。

  别洛谢尔采夫觉得,她是行了一个屈膝礼。

  疲惫不堪的主教喘了口气,站到了市长的身边。他鼓起的大肚子把法衣撑得圆圆的。

  别洛谢尔采夫突然想起了修士帕伊西的话,说主教的肚子里怀有一个神奇的婴儿。

  大家都在等“代表”,可是越来越不着急了。看来,他要迟到了,赶不上自己的这个节日了。他错过了这个凯旋的时刻。

  他的位置已经被成功的市长所占据了,市长已经获得了“女儿”的好感和主教的祝福。

  “也许,他的飞机被耽搁在了德国?”

  “也许,他被纳粹的空军给干掉了?”

  “他是被市长干掉了,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政治杀手。”

  “他难道能和市长较劲吗?市长可是个巨人,是个勇士!”

  “而那个家伙只是个暴发户,是个走过场的。”

  “一个轻量级的政治家!”

  市长走上了摆满鲜花的讲台。他拉了拉麦克风那细细的金属软杆,在笼罩着长廊的寂静之中,发出了他那自信的、为人所熟悉的声音,他的声音带有一些嘲弄的意味,也充满着热情:“我们今天奉献给莫斯科人的这座桥,象征着统一,象征着权力的继承,象征着此岸和彼岸之间舒服、平安的过渡,也象征着一个政治时期和另一个新的政治时期之间舒服、平安的过渡。我们把这座桥命名为‘总统桥’,这是因为,俄罗斯有一位卓越的、伟大的总统,他使我们的国家变成了一个自由的国度,他使我们的莫斯科变得前所未有地美丽和幸福。我相信,以我们总统的名字命名的,不仅有桥梁,而且还会有机场,就像在纽约那样,还会有航天发射场和新发现的行星。祝我们的总统健康幸福!”

  他举起双手,很响地鼓起掌来,众人也都跟着鼓掌,并相互看着,等着身旁热烈鼓掌的人先停下来,因为谁都不想第一个住手。

  开始为大桥祝圣了。那几个诵经士麻利地打开提包,从单面取出圣杯、烛台和《福音书》。他们灵巧地点燃了做成螺旋状的蜡烛。他们吹旺香炉,使香炉飘出一股股芳香的青烟。

  他们把圣水刷弄得就像一个毛茸茸的小扫帚。主教开始祷告。他的嗓音很仁慈,苍老地颤抖着。他拉长声音,似乎在唱一首怨诉的、悲伤的歌。他摆动香炉,撒出一缕缕透明的香雾,那些敏感的鼻子都在使劲吸着这香气。他让两只长长的、像宝剑一样的蜡烛相互交叉,他动作灵巧,蜡烛顶端的火仍在继续燃烧。他躬身行礼,喃喃祈祷,面对这座摆满树木的玻璃温室,面对这条深暗的、泊有军舰的河流,面对不远处的克里米亚桥,一串串车灯驶过那座大桥,汇人了镰刀状的花园环行街。

  别洛谢尔采夫听不清主教的祈祷词,而只能耳闻这颤抖的、似乎是有意为之的歌唱声,他看到,这位身披金色法衣的高大主教在给他别洛谢尔采夫痛恨的政权祝福,于是,他对主教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厌恶感,主教把圣水刷在白银圣水杯里蘸了蘸,然后四处洒水,其中的一滴水还落到了别洛谢尔采夫的脸上,在这个时候,别洛谢尔采夫赶紧躲开了,并用手绢擦了擦脸,似乎落在脸上的不是一滴水,而是一滴醋。

  “女儿”面对市长,发表了简短的祝词:“我今天去医院探望了总统。我感觉很好,很快就会返回克里姆林宫。他说,他会走到病房的窗户旁,欣赏为庆贺大桥落成而燃放的焰火。”

  市长容光满面,热烈鼓掌。他转过身去,面对一方,他估摸着临床医院应该就处在那个方向。他在向康复中的总统鼓掌致意。

  有人拿来一瓶香槟酒,市长身手敏捷地把酒瓶使劲砸在铁隔板的棱角上。酒瓶爆裂了,泡沫溅了出来,几个手脚麻利的服务员带着簸箕和扫帚,清除了玻璃碴。

  “总统万岁!”雄壮的音乐声中,有个人高声喊道。

  “市长万岁!”人群中有个人兴高采烈地喊道。

  “塔吉雅娜·鲍里索夫娜万岁!”这是“骗子”的声音,他走到麦克风前,用柔和的男中音压倒了钢琴的声音。

  别洛谢尔采夫看到,整个典礼正在依据一个精巧的脚本按部就班地进行,他知道,在这个奢华、嘈杂的脚本之中,还隐藏着另一个脚本,那个脚本不显山不露水,就像一根被压紧的弹簧。

  长廊里的灯光慢慢地熄灭了,这样一来,河中的水流、深蓝的夜色和城市的轮廓都变得清晰可辨了。热烈疯狂的音乐响了起来。伴着激烈的音乐节奏,一架直升飞机从黑暗中飞了过来。飞机上那盏蓝色的探照灯刺破天幕,在河面上照出一个银色的、荡漾的光斑,像一把耀眼的斧钺扫过长廊。直升飞机悬停在桥前,机身上方旋转着银伞似的螺旋桨,机身下方是一道天蓝色的光柱。就在这道像透明的深井一样的光柱中,沿着一根微微闪亮的绳索,只见一个裸体女人在往下滑。

  她一边下滑,一边做出各种舞蹈动作。她的身体后仰着,松开双手,拖着长长的头发,这让人感觉到,她似乎马上就会掉下来,像一颗闪亮的水珠落进河中。她的胸口紧贴着那根勉强能看见的绳索,向后伸出一条腿,然后开始急速地旋转,似乎,这只被钉在蓝色针尖上的蝴蝶,在不停地颤抖,竭力想振翅飞走。她又脑袋朝下,无力地耷拉着双手,一动也不动,头发纷披了下来。直升机吊着她飞近长廊,于是,人们便清楚地看见了她那青春健美的乳房、深色的乳头和黝黑的阴唇。她转过身来,向惊叹不已的观众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然后就在空中跳起了色情舞蹈。她那紧绷的躯干和圆滚滚、亮光光的大腿不时离开那道钢索,闪亮的肚皮和颤动的丰满乳房也不时做出夸张的动作。她围着那根发光的垂直线旋转,劈开双腿,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轮子。伴着那热情奔放的音乐,她时而变成一条灵巧的蛇,时而构成一个十字架,时而化为一个花体字母。最后,她向热烈欢呼的观众送上一个飞吻,然后便在直升机的探照灯光中渐渐远去了,就像一个空中的天使,飞过了夜色中的城市。

  那位空中舞女化作一个天蓝色的亮点,还在远处闪烁,就像是落在河面上的一颗炮弹。这时,从那艘军舰上腾起了一朵朵礼花。礼花拖着长长的细茎蹿上高空,在天上绽放为一朵朵耀眼的菊花,一个个金色的火球,一只只红色和紫色的郁金香。河上的天空变成了一个绚丽的花坛,纷落的花瓣在水中映出了形状各异的彩色倒影。张灯结彩的军舰荡漾在五彩的河水中,不停地鸣放礼炮。观众们热烈鼓掌,向那位白发苍苍的海军上将发出了热情的欢呼,海军上将因为自己的得意之作而骄傲,矜持地向观众们微微鞠躬。

  礼花隐去之后的深蓝色天空,还在轻轻地颤动,就像是一面渐渐熄灭的巨大屏幕,这时,几道激光束又射上了天幕。一束束激光相互交织,每个交汇点都闪着耀眼的亮光,光束在深蓝色的夜空上来回扫射,形成一张闪亮的银网,一阵纷洒的光雨。从这张抖动的大网中,在那蓝色的银雨间,突然飞出一群鸟儿。数百只鸽子从河面上腾空而起。它们向大桥飞来,飞进了闪烁的激光束。

  来宾们兴奋不已。一开始因为裸体舞女的出现而有些害羞的主教,此刻已经很心安理得了。因为,鸽子就是天国的使者,它们象征着对莫斯科的祝福,它们把天国力量的反光投到了市长的身上。

  来宾们还未来得及就这一壮观的景象交换一下感受,那首著名的美国布鲁斯乐曲就响了起来,这乐曲会使人联想到平稳的滑翔和缓慢的飞行,并在滑翔和飞行中欣喜地俯瞰着那云雾缭绕的地面。伴随着这阵令人陶醉的音乐,桥下突然浮现出一幅神奇的彩色画面,它就像一块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地毯,被耀眼的探照灯照得透亮。一艘有动力装置的驳船驶了过来,宽阔的甲板上有一幅用鲜花拼成的巨大的总统肖像。这不是那位皮肤松弛的总统,不是那位浑身发紫、就像被开水烫过的茄子一样的总统,而是一位年轻健壮的总统,显示出了不可战胜的意志,全世界都还记得,在他得胜的日子里。

  站在坦克上的他就是这副模样。这些鲜花采自最好的温室,是由那些技艺高超的花匠们培育出来的,一位肖像画家巧妙地把这些鲜花摆成了一幅画,这些鲜花挂着露珠,闪烁着明暗不同的光泽。仿佛,漂在水面上的,就是一幅从天国降临的活的圣像。

  市长得意洋洋。

  “女儿”赞赏地目送着河面上漂过的父亲的肖像。她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充满感激地挽起了市长的胳膊。

  大家都把这个举动理解成一个信号,它标志着一种彻底的、难以逆转的和解。那个无比强大、但因为疾病而丧失了力量的君主,和这个疯狂的莫斯科贪权者,他们两者之间的矛盾已经结束了,这位贪权者曾经觉得那个君主很快就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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