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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一层楼-第14部分

小说: 一层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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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二太太,不早不晚,这工夫有甚么事来了?”德氏便使个眼色,叫跟来的丫头出去。坐在炕沿上,拉着妙鸾的手笑道:“我特与你道喜来了。”妙鸾听了,便知三分来意,不禁红了脸,低了头,一句话也没了。德氏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们二老爷跟前竟没一个知心着意的人,想再买个丫头来,也不知其性情儿好坏,怕来家过了两三天,就闹出个甚么拐孤脾气来。所以冷眼看着我们这两院丫头们,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情儿不济,这一样好了,那一样儿不好,所以挑了半年,这里的丫头们中,只有你一个是尖儿了:模样儿,行事儿都可以得靠,因此欲向老太太把你讨了去呢。到了那边,一开了脸,就作了姨娘,又尊贵又有体面,岂不是好了!古语说‘真金不能终陷’,不想竟被二老爷看中了,这会子可不就成全了你素日心高志大的意思了?也好叫那起往日嫌你的人们知道知道,你过来,就跟了我回老太太去吧。”
  说着拉起手就要走。妙鸾红着脸摔开手不去,德氏又道:“这有甚么害臊的,也用不着你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妙鸾只是低着头不动,德氏见他这般,又道:“莫非你不愿意不成?如果真个不愿意,你可真真是个傻丫头了,不愿坐现成的太太去,倒愿当丫头,再过个三年五载,配个小厮出去就完了,还是免不得当奴才。你还不知道我吗?我的性子又好,也不是那个不容人的人,我们老爷原对你也好,倘或过了一两年,或男或女养了一个,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下人们,你要使唤谁,那个还敢不恭恭敬敬的?不作现成的太太去,错过了头儿,那时可就追悔不及了。”
  妙鸾只是低头不语,德氏又道:“象你这么一个聪明人儿,如何就胡涂起来了?有甚么不对心思的事,只管朝我说,我管叫你称心如意就是了。”妙鸾仍不言语,德氏又笑道:“想是因为有你母亲,你自己不说,要他们说的意思了,这也有理,我说与他们来问你,你有甚么话,只管告诉他们吧。”说毕,起身往金夫人处去了。
  且说妙鸾听了这一番粗鄙不堪、没头没脑的话,心中气闷,料到德氏已往金夫人处,再来前且去躲躲。想毕,去寻秀凤道:“老太太若问我,你就说头痛没吃饭,我到后园乘乘凉就来。”
  遂到会芳园中,各处散荡了一会子,忽然遇了逸安堂的玉清。玉清见无别人,便笑道:“新姨娘来了。”妙鸾红了脸道:“原来你们都是一条藤儿来害我,一会儿我问你们锦屏去。”玉清见他怒容满面,自悔失言,遂陪笑向前,拉着妙鸾的手。那时云开万里,骄阳似火,也不往水阁凉亭,走到一株大枫树下,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将方才德氏在金夫人处说的话一一告诉了一遍。妙鸾听了满面通红,道:“偏我一个好了不成?譬如秀凤、福寿,锦屏和圣姑娘的梨香,德姑娘的槟红,我们这几个人,自幼在一处,甚么没玩过,甚么话没说过呢,到了如今,各自有了各自的事,都干自己的事去了。虽这么说,我心里有话,也不瞒着你们,这话你可藏在肚里,慢说我在老太太跟前时,二老爷要娶我做妾,就是以后放我出去时,三媒六证的纳聘亲迎,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够去。”玉清方欲说话时,忽听一人呵呵大笑着从山石后走出来道:“好没脸的丫头,说出这般话来,也不害臊。”二人大惊,忙起身看时,不是别人,原来是福寿。笑着走过来问:“你们说甚么话,也说与我听听。”三人仍复坐在那石上,玉清便把刚才的话对福寿说了一遍,福寿道:“按理这话不该我们说,这二老爷也忒好色了,略有点姿色的就不放过去。”玉清道:“你既然不愿意,我教给你个好法子。”妙鸾问道:“甚么法子?”玉清道:“如今他们的瑶玉哥儿尚未娶亲,你只与老太太说了,若是老太太说要配他,那二老爷还有甚么脸再开口呢。”妙鸾啐道:“甚么混帐话,倒叫你跟了他去怎么样?”福寿笑道:“这个他多半是不愿意,依我说,回了老太太,就说把你已放给璞玉了,二老爷也就自然灰了心了。”妙鸾听了此话,又羞又恼,急得骂道:“你们这两个坏透了的狐狸,再不得好死!人家遇了犯难的事,把你们当好人说给你们,你们不理也罢了,倒换着班儿来打趣,你们只当自己都有了依靠,将来都是作姨娘的分儿了?天下那里有尽称心如意的事,你们且笼着些吧,倒别先乐过了头儿。”二人见他着急,忙笑道:“好姐姐你别恼,打我们小时候起,你把我们和亲妹妹一般看待,只是没人处说说笑话罢了,那里有打趣你的理?你把真心告诉我们,我们知道了也好放心。”妙鸾道:“有甚么真心假心的,我只不去就是了。”玉清摇头道:“你只说不去未必济事,二老爷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你在老太太屋里,虽不能把你怎么样,难道你能一辈子跟着老太太不成?一般也有回家的时候,到了那时再落在他手里,才真真的没趣了呢。”
  妙鸾冷笑道:“老太太在一日,我就一日不离这里。若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二十七个月的服呢,没个婶娘刚死就纳妾的理。过着二十七个月还怕甚么,到那时再看罢咧。况且我是属这边的,也不是他的奴才,我们老爷果真许了他,事到紧迫之时,我就削发当姑子去。若到那实在不容说理的地步,还有个死去的路子呢!这一辈子不嫁男人又怎么样,乐得身上干净。”福寿笑道:“这姐姐真真的脸皮厚了,越发信口都说出来了。”妙鸾冷笑道:“事已到了这分田地,还害臊作甚么?害臊能顶过去不成?你们瞧着,方才那个二太太说要寻我妈妈去,我妈妈上次接我家去的时候,已进京回娘家去了,我看他往那里找去?”
  正说着,只见他嫂子远远的来了。玉清道:“他们寻你妈妈不着,想是寻你哥哥嫂子说了。”妙鸾道:“寻哥哥嫂子说又怎么样,还能硬按着牛头喝水?这混帐老婆是六国骆驼贩子,听了这话,岂有不献殷勤的?”当下那媳妇已来到跟前笑道:“那里没寻到,姑娘原来在这里,你到这边来,我告诉你一句话儿。”妙鸾道:“甚么话,你就说吧。”那媳妇笑道:“你跟了我来,到那边去告诉你,横竖好话就是了。”妙鸾道:“可是二太太说的那个话不是?”他嫂子笑道:“姑娘原来知道,你到这边来,我细细的告诉你,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了?”妙鸾听了那话站了起来,劈脸啐了一口骂道:“快夹了你那尻嘴滚开!甚么好话,甚么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做了小老婆,一家都使着他横行霸道的,如今看得眼热了,也要把我送到火炕里不成?我若得脸呢,好象你们一家都成了小老婆了,到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封自己是舅爷,我若败了,你们就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么?”一面哭,一面骂,福寿、玉清齐来劝他。那媳妇恼羞成怒道:“愿意就去,不愿意就罢了,犯不着为这个骂人,又拉三扯四的,岂不是闲气?俗语说‘当着瘸子,别说拐子’呢!”福寿、玉清等听了这话都变了脸道:“你倒别拉三扯四的,他骂也有他该骂的人,这里扯着谁了?”妙鸾又骂道:“你这养汉老婆,别使你那狐狸道道儿,这里没有受你骗的人,这不是你赖着站的地方,快与我出去!”那媳妇嘟嘟囊囊的赌气出去了。
  玉清问福寿道:“休在那里藏着做甚么了?我们竟没有看见。”福寿道:“我听说妙鸾姐生气出来了,所以专来我他,见你们两个拉着手到这里坐下,我就绕过那棵树,来到这山石后边了。谁知你们四个眼睛没看见我。”一言未了,忽听身后又一个人大笑道:“他们的四个眼睛没见你也罢了,你们的六个眼睛还没看见我呢。”说着走了出来。欲知是谁,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情切切静日花有语 乐悠悠清夜玉生香
  话说,三人大惊,忙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原来是璞玉。福寿先笑道:“唬了我一大跳,你在那里了?”璞玉笑道:“我才自来山轩来,见你迎头过来,想要唬你一下,就藏起来了。看你只顾低头走路,后来看你也躲躲闪闪的,知道你也要唬人的。再往前面看时,却有他们两个,我遂绕过山,来到你背后了,你出去后,我就藏在你藏的地方了,所以你们都没瞧见。”玉清笑道:“我们再找找去,山凹里也许还有一两个人,也未可知。”
  璞玉笑道:“这会子可再没有了。”妙鸾料着适才说的那些话,璞玉都已听见,就躺在石头上装睡,璞玉推了他一把道:“这石头这般蒸热,当心烤坏了身子!你看西北上黑云如墨,远远又传来了轰轰雷声,我们且到绿波堂坐坐去吧。”说着把妙鸾拉了起来。福寿说道:“眼见得快到凉爽时节了,怎么还这等热!”玉清道:“这两日忒闷热,想必是要下雨的意思。”璞玉又请玉清过去吃茶,妙鸾道:“罢了,我们快出园去吧,雨头风已经来了。”话犹未了,树摇叶落,一阵狂风过处,电闪雷鸣,掉起铜钱大小的雨点来。四人慌忙跑到院门首时,阴云蔽空,天色昏黑,下起倾盆大雨来。四人狂奔乱窜的跑到介寿堂过道时,已是水流中庭,淋得落汤鸡一般了。遂各自归房更衣,不提。
  即此一雨,赋诗一首记之,诗曰:
  雷鸣长空雨骤敛,一轮红日色更鲜。
  采虹低垂青天外,浮云半绕碧山颠。
  玉人依楼斜阳里,悲鸟飞鸣层林间。
  窃思世间万种事,如云变色一瞬间。
  次日,雨止云霁,商飙徐起,暑气为之一扫,凉爽了好些。
  且说,一日午后,璞玉无事,信步往绿竹斋来。只见竹叶森森,浓阴沉沉,门上竹帘低垂,院中静悄无声。走上台阶,隔内间窗纱向里望时,又不见一个人,但觉一阵清香扑鼻。璞玉遂轻轻的掀起门帘子,走入内间来,只见纱帐半垂,原来炉梅睡在宽床上,手乏弃卷,正在梦乡。春山如黛,合目安眠之态,更比醒时妖娆多姿。璞玉细细看了半晌,不敢惊动。看那书时,是一卷《乐府俊语》,也不细看,走到几前坐在炉梅常坐的铺着红锦绣花坐褥的椅子上,随手弄那笔架、纸铜等小巧精细的器具,忽见砚下露着一个方胜角儿,忙打开看时,原来是一首诗,道:
  红栏深锁草木静,新花初绽玉蝶轻,
  芳气未袭蝶梦去,巧蝶恋花何多情。
  璞玉看毕,点头自忖:“细想这诗,多是为我而作,看去虽是咏红花的,其实深寓芳心,此乃天予之良机,何不谬和一首。”想毕,遂援笔续道:
  只因轻蝶欠花债,更见巧语情意多,
  愿借春风合前缘,红栏新花勿违蝶。
  写毕将诗叠好,藏在袖内,悄悄起身过去,一手掀起纱帐,一手推炉梅肩道:“姐姐醒来!”原来璞玉在几前时,炉梅已醒,眯着眼睛看他写字,复合眼装睡躺着,如今一推,遂惊醒坐了起来,一面背过脸去打呵欠,一而道:“是谁惊醒了我?”璞玉自背后把两手伸到胳肢窝里道:“是蝴蝶我惊醒的。”炉梅忙推开两手,转过身来道:“璞玉你怎么了?敢来把我看作陌柳墙花!”璞玉笑道:“虽非陌柳墙花,相如幸逢文君,但愿栏中之花,今日且莫负我蝴蝶也。”炉梅理了理双鬓笑道:“花蝶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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