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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朱自清评论集及序跋-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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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好早啊,路上的尘土还没有
大群地起来追逐,辛勤的农夫
因为太疲劳,肌肉还需要松弛,
牧羊的小童正在纯洁的忘却中,
城里人还在重复他们枯燥的旧梦,
而它,就引着成群的各种形状的影子
在荒废多年的森林草丛间飞奔:
一切在飞奔,不准许任何人停留啊!
远方的星球被转下地平线,
拥挤着房屋的城市已到面前,
可是它,不能停,还要走,还要走,
整个民族在等待,需要它的负载。
(《文聚》,一卷一期)
“不能停”好像指“载重车”似的;说的是“路”,“不许停”或者清楚些。
评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卷
系统的自觉的文学批评著作,中国只有钟嵘的《诗品》;刘勰的《文心
雕龙》,现在虽也认为重要的批评典籍,可是他当时的用意还是在论述各体
的源流利病与属文的方法,批评不过附及罢了。这两部书以外,所有的都是
零星的,片断的材料。这些材料却很早就有,例如《尚书?尧典》里“诗言
志”一节(《伪孔传》此节在《舜典》中),及《论语》、《孟子》中论《诗》
的话;可是并不曾成为独立的学问。就是《诗品》与《文心雕龙》,在《隋
书?经籍志》里,也还附列在集部的总集中间。直到宋王尧臣等的《崇文总
目》,才在集部里立了文史一类,来安插这些书。郑樵《通志》却分为文史、
诗评两类,明焦竑《国史经籍志》又合为诗文评类,清《四库全书提要》从
之。但这种分类也不甚确定。再则,目录学上虽划分了独立的一类,而在一
般学人心目中,这个还只是小道,算不得学问的。这一类书里也不尽是文学
批评的材料;有些是文学史史料,有些是文学方法论。反过来说,别类书里
倒蕴藏着不少的文学批评的材料,如诗文集、笔记、史书等。
现在写中国文学批评史有两大困难。第一,这完全是件新工作,差不多
要白手成家,得自己向那浩如烟海的书籍里披沙拣金去。第二,得让大家相
信文学批评是一门独立的学问,并非无根的游谈。换句话说,得建立起一个
新的系统来。这比第一件实在还困难。郭君的书出版前七年,已经有人写过
一本《中国文学批评史》。那似乎随手掇拾而成,并非精心结撰。取材只是
人所熟知的一些东西,说解也只是顺文敷衍,毫无新意,所以不为人所重。
郭君这部书,虽然只是上卷,我们却知道他已费了七八年工夫,所得自然不
同。他的书虽不是同类中的第一部,可还得算是开创之作;因为他的材料与
方法都是自己的。
这卷书所叙述的从周秦到北宋,分期的理由见《自序》(一至二面)。
取材的范围广大,不限于诗文评,也不限于人所熟知的“论文集要”一类书,
而采用到史书文苑传或文学传序,笔记,论诗等;也不限于文学方面,郭君
相信“文学批评又常与学术思想发生相互连带的关系,因此中国的文学批评,
即在陈陈相因的老生常谈中,也足以看出其社会思想的背景”(一至二面),
所以随时引证思想方面的事件。这已不止于取材而兼是方法了。用这个方法
为基本,他建立起全书的系统来。《自序》里说“此书编例,各时期中不相
一致,有的以家分,有的以人分,有的以时代分,有的以文体分,更有的以
问题分”(三面),关键全在思想背景的不同。思想影响文学批评之大,像
北宋的道学,人人皆知;但像儒道两家的“神”“气”说,就少有注意到的。
书中叙入此种,才是探原立论。郭君还有一个基本的方法,就是分析意义,
他的书的成功,至少有一半是在这里。例如“文学”、“神”、“气”、“文
笔”、“道”、“贯道”、“载道”这些个重要术语,最是缠夹不清;书中
都按着它们在各个时代或各家学说里的关系,仔细辨析它们的意义。懂得这
些个述语的意义,才懂得一时代或一家的学说。他的分析也许还有未尽透彻
的地方,如“情文”的分类(一二○面)等,但大体是有结果的。
“文学批评”一语不用说是舶来的。现在学术界的趋势,往往以西方观
念(如“文学批评”)为范围去选择中国的问题;姑无论将来是好是坏,这
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但进一步,直用西方的分类来安插中国材料,却很
审慎。书中用到西方分类的地方并不多,如真善美三分法(六三、一八九面),
各类批评的名称(一○三面)偶尔涉及,无庸深论;只有纯文学、杂文学二
分法,用得最多,却可商榷。“纯文学”、“杂文学”是日本的名词,大约
从De Quincey 的“力的文学”与“知的文学”而来,前者的作用在“感”,
后者的作用在“教”。这种分法,将“知”的作用看得太简单(知与情往往
不能相离),未必切合实际情形。况所谓纯文学包括诗歌、小说、戏剧而言。
中国小说、戏剧发达得很晚;宋以前得称为纯文学的只有诗歌,幅员未免过
窄。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汉赋算不算纯文学呢?再则,书中说南北朝以
后“文”“笔”不分(一四一面),那么,纯与杂又将何所附丽呢?书中明
说各时代文学观念不同,最好各还其本来面目,才能得着亲切的了解;以纯
文学、杂文学的观念介乎其间,反多一番纠葛。又书中以魏晋南北朝的文学
观念与我们的相同(三面),称为“离开传统思想而趋于正确”(八面)。
这里前半截没有甚么问题,后半截以我们自己的标准,衡量古人,似乎不大
公道。各时代的环境决定各时代的正确标准,我们也是各还其本来面目的好。
此外可以商榷的还有几处。如《诗》六义中“赋”、“比”、“兴”三
者影响后世诗论极大,而“比兴”更是历代评诗的金科玉律;甚至清代词人
也用此标准。书中《经学家之论诗见解》一章未详说此层,仅云:“汉人解
诗之失只在泥于王道”,似乎是不够的。又论“八病”以为沈约所谓“轻”
“重”,刘勰所谓“飞”“沈”即后世所谓“平”“侧”;按阮元《揅经室
续集?文韵说》,邹汉勋《遗书?五均论》(《五音二十五论》之三)及胡
小石君《中国文学史》中都有此说,可资引证。又唐人选唐诗中如《河岳英
灵》、《中兴闲气》诸集,多有叙文或评语,足供钩稽。这些人论诗、选诗,
自成一派(参看朱东润《司空图诗论综述》,见《武汉大学文哲季刊》三卷
二号),似当列一专章论之。又书中有几节专载书目提要,颇伤体例,再版
时似可删去。又书中分期,以南宋、金、元直至现代为“文学批评完成期”。
“完成”一语,暗示止境,不如改“集成期”好些。这末了两层郭君在《自
序》中已提起一些了。
1934 年 10 月。
陶诗的深度——评古直《陶靖节诗笺定本》
(《层冰堂五种》之三)
注陶诗的南宋汤汉是第一人。他因为《述酒》诗“直吐忠愤”,而“乱
以廋诗,千载之下,读者不省为何语”,故加笺释。“及他篇有可发明者,
亦并注之”①。所以《述酒》之外,注的极为简略。后来有李公焕的《笺注》,
比较详些;但不止笺注,还采录评语。这个本子通行甚久;直到清代陶澍的
《靖节先生集》止,各家注陶,都跳不出李公焕的圈子。陶澍的《靖节先生
年谱考异》,却是他自力的工作。历来注家大约总以为陶诗除《述酒》等二
三首外②,文字都平易可解,用不着再费力去作注;一面趣味便移到字句的批
评上去,所以收了不少评语。评语不是没有用,但夹杂在注里,实在有伤体
例;仇兆鳌《杜诗详注》为人诟病,也在此。注以洋密为贵;密就是密切,
切合的意思。从前为诗文集作注,多只重在举出处,所谓“事”;但用“事”
的目的,所谓“义”,也当同样看重。只重“事”,便只知找最初的出处,
不管与当句当篇切合与否;兼重“义”才知道要找那些切合的。有些人看诗
文,反对找出处;特别像陶诗,似乎那样平易,给找了出处倒损了它的天然。
钟嵘也曾从作者方面说过这样的话;但在作者方面也许可以这么说,从读者
的了解或欣赏方面说,找出作品字句篇章的来历,却一面教人觉得作品意味
丰富些,一面也教人可以看出那些才是作者的独创。固然所能找到的来历,
即使切合,也还未必是作者有意引用;但一个人读书受用,有时候却便在无
意的浸淫里。作者引用前人,自己尽可不觉得;可是读者得给搜寻出来,才
能有充分的领会。古先生《陶靖节诗笺定本》用昔人注经的方法注陶,用力
极勤;读了他的书才觉得陶诗并不如一般人所想的那么平易,平易里有的是
“多义”。但“多义”当以切合为准,古先生书却也未必全能如此,详见下。
从《古笺定本》引书切合的各条看,陶诗用事,《庄子》最多,共四十
九次,《论语》第二,共三十七次,《列子》第三,共二十一次。用吴瞻泰
《陶诗汇注》及陶澍注本比看,本书所引为两家所无者,共《庄子》三十八
条,《列子》十九条;至于引《论语》处两家全未注出,当时大约因为这是
人人必读书,所以从略。这里可以看出古先生爬罗剔抉的工夫;而《列子》
书向不及《庄子》煊赫,陶诗引《列子》竟有这么多条,尤为意料所不及。
沈德潜说:“晋人诗旷达者征引《老庄》,繁缛者征引班杨,而陶公专用《论
语》。汉人以下宋人以前,可推圣门弟子者渊明也。”①照本书以引,单是《庄
子》便已比《论语》多:再算上《列子》,两共七十次,超过《论语》一倍
有余。那么,沈氏的话便有问题了。历代论陶,大约六朝到北宋,多以为“隐
逸诗人之宗”,南宋以后,他的“忠愤”的人格才扩大了。本来《宋书》本
传已说他“耻复屈身异代”等等①。经了真德秀诸人重为品题②。加上汤汉的
注本,渊明的二元的人格才确立了。但是渊明的思想究竟受道家影响多,还
是受儒家影响多,似乎还值得讨论。沈德潜以多引《论语》为言。考渊明引
① 以上引语均见汤序注。
② 《腊日诗》及《杂诗》第十二都极难解。
① 《古诗源》九。
① 拙著《陶渊明年谱中之问题》中有辩,见《清华学报》九卷二期。
② 参看真德秀《跋黄瀛甫拟陶诗》,见《文集》三十六。
用《论语》诸处,除了字句的胎袭,不外“游好在《六经》”、“忧道不忧
贫”两个意思③。这里《六经》自是儒家典籍,固穷也是儒家精神,只是“道”
是什么呢?渊明两次说:“道丧向千载”④。但如何才叫做“道丧”,我们可
以看《饮酒》诗第二十云:“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汲汲鲁中叟,弥缝
使其淳”。“真”与“淳”都不见于《论语》⑤,什么叫“真”呢?我们可以
看《庄子?渔父》篇云:
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
“真”就是自然。“淳”呢?《老子》五十八章,“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王弼注云:
言善治政者无形无名,无事无政可举,闷闷然卒至于大治,故曰“其政闷闷”也。其民
无所争竞,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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