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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张五常学经济-第4部分

小说: 张五常学经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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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拜服深泉,因为他对文学的见解是他自己的发明,与学校老师教的是两回事。老师教平仄,教来教去我也不懂,但深泉只教一分钟我就掌握一百分。他对中外的文学创作知得很多,评论别开生面。我当时想,这些是学问了,但为什么学校老师不懂呢?
 
本来是脱缰之马,但遇到深泉后我知道山外有山,知道学问这回事不可以完全不学。
 欧阳拔英与关大志(求学奇遇记?之六)
当年太古船坞为工人住宿在西湾河建造了五条街。太宁是第二街,太富是第四街。太富街十二号二楼是我出生地方,是母亲从一个亲戚转让过来的。这些「太古楼」在六十年代后期拆除了。
 
救过我们的平南县长欧阳拔英,解放前投奔香港,父母照顾他,让他和太太住在太富街十二号。那是离太宁街很近的地方,步行不到三分钟。太宁街晚上才热闹,日间有空我会跑到太富街与欧阳伯聊天。大约是一九五二年开始的了。
 
平南县长欧阳拔英是个很有学问的人。读过古书无数,见解精辟,书法隶书是我见过最好的了。在香港无所事事,他每天早上到太古喝茶,永远是普洱,一盅两件,然后闲坐家中。很喜欢见到我,要跟他谈多久都可以,倾囊相授。欧阳伯苛求,整本《古文观止》他只赞赏六篇: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诸葛亮的前后《出师表》,李华的《吊古战场文》,苏轼的前后《赤壁赋》。知道这些我都背得出,他推荐我去背《东莱博议》。这本书今天的书局不容易找到了。
 
非常欣赏那些差不多任何中国古字都可以读得出、解得通的人。平生只遇到两个:五十年代的欧阳拔英与今天还健在的黄苗子。这可见中国的文字不是简单的学问。
 
欧阳伯是个古人,什么风水八卦掌相之类如数家珍,虽然他自己是信与不信之间。我从他那里知道中国的古文化重于泰山,要开采谈何容易。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前贤之见,就算错得离谱,总有一些可以启发我们的地方。我是受到欧阳伯的影响而后来对西方的古文化同样重视,把古今中外的传统融合起来。说实话,我对中国古文化的认识很肤浅,但与西方的结合起来,互相映照,够用。
 
重视传统起于欧阳伯的启发。跟他学书法,谈的是哲理,与四十年后拜师周慧珺所学的不同。周老师强调用笔,用墨,结字,变化。那是行草之道。欧阳伯只管隶书,谈的是藏锋储意。好几次他跟我坐在电车上,沿途给我品评商店招牌的书法。
 
一九五三年我在上环某旧书店见到一古拓本,叫《娄寿碑》,订价港元八十,当时是非常高的价格了。带欧阳伯去看,看了良久,他再去看几次,对我说,是汉碑,宋拓真本无疑,是他见过的最高的隶书了。我买了下来,今天还在。记载说《娄寿碑》拓本早就失传,最后收藏一个劣拓的是清代的何绍基。何绍基的影印拓本我有,字迹与我的一样,但石碑破碎很多了。宋拓孤本《娄寿碑》,隶书妙绝天下,不知今天值多少钱呢?
 
一九五三年父亲病重,不工作了,欧阳伯闲着,往往与父亲倾谈。一九五四年的某一天,父亲召我去见他。那时家境回复到战前的水平,他住养和医院的一间私人病房。是奇怪的父亲,我进入病房,他指着跑马场对上的青山,问我见不见到那里有一个农民在工作。跟着他严肃起来了,说:「有那么多子女,整生忙于养家,没有机会对你多说几句话。医生说我全部不妥,活到今天是奇迹,看来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你读书不成,到文来行(他的商店)学做生意我不反对。但年多来我与欧阳先生谈过多次话,每次都是关于你。大家同意,你是我们见过的最有可为的青年。要你到这里来只想说一句:我平生欣赏的是有学问的人。」
 
一九五四年离开皇仁后,到父亲在中环永乐街的文来行工作。没有工作可做,赚钱却不困难。理由简单。文来行是老字号的电镀原料进口商,适逢韩战,在美国的压力下多类工业原料不准进口——禁运是也。这样,拿不到进口证就没有生意,拿到进口证买家排队抢购,因为在禁运下供不应求。文来行是老字号,申请进口有优先权。赚钱容易,工作轻松。禁运电镀原料怎可以协助美国打韩战呢?想不通,但一些老字号是得益者。
 
文来行的隔邻是凉茶铺,老板姓高,有摄影作品入选过摄影沙龙。在文来行的阁楼我找到一部旧照相机,试学摄影,作品拿到隔邻给高老板指教。在那凉茶铺高老板介绍一位叫关大志的人。后者替我买了一部战前东德产出的旧照相机,教了我一个小时就摄得两帧作品入选香港国际摄影沙龙,而且两帧都被刊登于该年(一九五五)的年鉴上。
 
于今回顾,关大志是我知道的天赋最高的摄影家。他自己连照相机也没有,要借用,往往没有钱买胶卷。但他判断景物之精、之准,黑房技巧与户外人像的卓越处理,不亲眼见到不容易相信。五十年代的香港,沙龙摄影名家云集,热闹得很。关大志与我相聚了大约两年,差不多每天下午都跟他倾谈摄影艺术的事,晚上我才跑到太宁街去。
 
是那样随意地碰到一个可以教我摄影的人,以为很多专家更高明,但时日的消磨与跟他家比较,关大志的不凡越来越明显。后来到了北美,研究了西方的所有摄影大师,以天赋论英雄,没有一个比得上关大志。
 
光法与黑房的功夫,很多人都可以教,而后来在多伦多作职业摄影,知道技术上那些从摄影专校训练出来的有独到之处。关大志与众不同,是因为他懂得怎样看,看得快,看得妙,可以解释得清楚为什么这样看不成,那样看才是好作品。他认为不平凡的景物摄得不平凡的作品,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困难是从平凡的景物摄得不平凡的作品。后者要讲思想,讲内容,而有时略为转换角度,作品会说很多话。
 
是不公平的世界。关大志在世界摄影艺术上籍籍无名,只因为他当年没有照相机,买不起胶卷。后来他在美国发了达,最贵重的照相机买了一整套,但贵人事忙,没有时间搞摄影了。
 
我学得快,学尽了关大志对景物的看法。到了北美,要脱离沙龙的老土传统,挣扎了好几年,到了一九六五年才想出怎样把在广西拿沙体会到的光搞进摄影去。一九六六年在加州见到关大志,展示几帧自己的新作,把他吓了一跳。
 从多伦多到洛杉矶(求学奇遇记?之七)
我是一九五七年七月三十一日坐邮轮到北美去的。船程十八天,加五天火车到多伦多。是替父亲遗留下来的生意去商谈看似重要但后来很容易解决的问题。留在多伦多是要补修一下中学课程,希望拿得一纸商业的什么文凭。空余时间到那里的公立图书馆去,因为该馆有非常齐备的关于摄影大师的书籍。
 
家庭复杂,香港寄来的钱不足餬口,作了几个月摄影师,是在当地最大名的摄影室,工资低得很。内心深处我希望能在北美自谋出路:香港的家有那么多的成员,而自己是幼子,夜长梦多。
 
后来决定认真地求学,有三个原因。其一是多伦多当时有近五百个从香港去的学生,只有我一个没有大学收容。应该有自卑感,但觉得如果真的用功读书,我不可能读他们不过。为了好奇我要尝试一下。其二是很大的不幸。一九五八某天晚上,收到美国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我深爱的小哥哥——在宾州大学读得很好的——患上精神分裂症,达到了最严重的阶段。晴天霹雳,我跑到图书馆翻阅医学书籍,所有报告都说哥哥的情况药石无灵。上苍无情,这位哥哥是张家的儿子中唯一可以搞出学问的那一位,父亲对我说过的希望岂不是空空如也?我想,那就要由我披甲上阵了。
 
第三同样重要:就在那时我在多伦多遇到一位名叫王子春的人。王子春结了婚,有个可爱的小女儿。他拿了硕士,记不得是文学还是历史,英语好而大有文采。只见了几面,他肯定我是个顶级的求学人材,于是鼓励我,教我,给我介绍读物,对我说了很多学问的典故。他也教我写英语文章。我还记得他给我一封论文章之道的信,结句说得清楚:「Either a man makes sense; or he doesn't。 You do。」
 
我说求学屡有奇遇不是夸张吧。如果当年在多伦多有大学收容,我不会遇到王子春,就是遇上他也不会教。听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在写文章这重要话题上,王子春只一句我就终生受用了:写文章要make sense!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但做到的人稀有。我是因为得到王子春画龙点睛,下苦功,做到。
 
加拿大的大学当时享誉国际,但收生保守,王子春要我尝试美国的大学。当时我不知道,美国好些大学收生对超龄的比较宽容。我超龄,到了洛杉矶加州大学才知道超相当多:同学平均十八多一点,我差三个月二十四。急起直追,是打冲锋的时候了!
 
一九五九年秋季入本科,一九六二年六月获硕士。势如破竹,却给赫舒拉发(J。 Hirshleifer)来一个下马威。当时加大经济系的规定,硕士后攻读博士的要考一个口试,决定学生可不可以继续。是例行公事,这口试在我之前没有一个不通过。有恃无恐,因为凡遇理论难题同学喜欢求教于我。是一九六二年底,这口试考官三个,赫师是主考。
 
口试问的当然是经济理论,我对答如流。不到一个小时,赫师说:「差不多吧。」然后翻阅我的档案,说:「全部是A?我没有见过。高级理论是难不倒你的了,让我问初级的吧。在竞争市场上,行内的产出者不会有盈利,为什么他们还要竞争下去呢?」我回应:「因为成本是最高的代价。」赫师说:「对!」站起来,要走了。殊不知另一位教授(R。 Baron)说:「等一等,我要问为什么在最高的代价下会有竞争?」这问题难倒了我。其实答案是浅的:最高代价是说竞争者不会另谋高就。当时我答不出来。
 
该口试不通过,没有补考这回事,要离校了。同学哗然,几位教授找我,希望我留下来,说他们决定让我补考。后来我在初级理念上痛下三个月功夫,补考是谈天气,说家事。据说几年后因为我的「典故」,加大经济系取消了那个口试。好些年后遇到赫师,谈往事,说到我那个口试,他感慨地说:「当时大家觉得你锋芒毕露,希望你能收敛一下,但我们是做得太过分了。」
 
回头说加大的本科日子,为求学问,打冲锋我要找到大师才冲。大学校就有这样的方便:虽然教授的水平参差不齐,但够多,容许卧虎藏龙。所以在满足选科的规限内,我走遍校园,左问右问,要找到大师教授才下注。艺术历史教授教的是理论,之前之后我没有听过;人类学教授是大名家;生物学教授是物理学家,后来被认为是物理生物的一个创始人;哲学逻辑是跟卡纳(R。 Carnap)学的。
 
本科的经济科目,对我影响最大的有两个:W。 R。 Allen与W。 C。 Scoville。前者后来与艾智仁合作名著Production and Exchange,授课幽默精彩;后者教经济历史,学究天人。Scoville有的是一种难度极高的学问:十年窗下只写一本历史书(The Prosecution of Huguenots and French Economic Development),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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