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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红卫兵曰记 作者:郭济生(反思文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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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落地”的教训在中国决不能重演。文化大革命解放了我们革命的红五类,解救了我们的党
和国家。

造反派董国庆
  母亲在晚饭后出去了很长时间才回来,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一面揉着眼角,一面嘴里不
住地咒骂着什么人。邻居大婶来串门,两个人叽叽咕咕了半天,看的出一幅义愤填膺的神情。
  我装作睡觉躺在床上,耳朵却支楞着。听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理出一个头绪来,又是路西
的董国庆在制造冤案了。
  这董国庆三十多岁,上过几天高中,但没有毕业。前些年小学教员不够,他曾代理过几
年,也给我们上过几天语文。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其一是爱教错别字,如“甲胄”,他却念
“甲胃”;有个同学姓单,他一直叫人“小旦”,还不许学生们笑。谁若笑他,他就老给作业
上随便画×,还罚学生重作。董老师第二特长是不会拼音,教我们念生字时,简直就是在作游
戏。如念“小麦的麦”,他读成“妹(麦)子的麦”;“北(白)菜的白”;“萝贝(卜)的
卜”等。引得我们忍不住大笑不止,他却毫无知觉,气得将教杆摔得竹屑乱飞。  后来,学
校不再聘用他了,他就又回到生产队种地。可是,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幻想,时时刻刻盼着有机
会表现一下自己,好出人头地,脱离农民的身份。一九六四年四清运动中,他利用上级工作队
不了解情况之机,仗着家里是贫农成分,一直揭发生产队会计贪污,整得人家被关押了一个
月,本来要结婚了,对象也吓的退了婚。后经过清查帐目,帐面上清清楚楚,年轻的会计才被
撤消了审查。可是工作队却醉死不认半壶酒钱,既不为小会计平反,也不承认搞错了,气得小
会计恨不得拿刀杀人。
  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后,我那董老师认为又是一个机会来到了,整天挖空心思地想办法搞
出点名堂来。他先是拼命地学习毛泽东著作,在各种社员会议上抢先发言,宣讲自己的学习心
得,以及活学活用的事迹。谁知道上级并不欣赏他,反而找了个无儿无女的烈属老太太作学习
毛泽东著作积极分子,到处作讲用报告,虽是个文盲,却会背诵“老三篇”,又会唱毛主席语
录歌。董国庆练了十几天,一篇也背不下来,唱歌天生的五音不全,急得他直骂自己的爹娘没
给他养个好脑子,无法施展个人宏伟的抱负。不过,他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毅力,多少挫折也
不能打消他想创造辉煌历史的欲望。  前些日子,他风言风语地听说路东的范家曾有人在日
本人手下干过事,又动了告发立功的想法。他也不问问是范家的人当过汉奸,还是范家的朋友
有过问题,只是怕被别人抢在了自己前头出了风头。于是,他拐弯抹角打听到范家三个儿子,
一个在贵州军工厂当厂长,一个在武汉当教授,另一个在青岛当船长。便买了信纸和邮票,分
别给这三个单位的造反派写去了揭发信,说范家老大给日本人当过保长,老二给日伪汉奸当过
特务,老三曾认日本小队长为干爹。
  在着草木皆兵的阶级斗争高潮中,这三封信犹如三颗炸弹,将范氏三兄弟立时置于了黑
帮、隐瞒历史的反革命的罪名之下,造反派没有时间和经费长途搞调查,宁可信其有,不管事
真假。何况三兄弟不是当权派,就是反动学术权威,正在接受批判斗争,再加上这三顶帽子,
可要了他们的命了。
  造反派根据这三封揭发材料,日以继夜地审问拷打他们,斗的三个人莫名其妙,实在也无
从招认,结果引来更加激烈地斗争,连老婆孩子都受到连累。
  前几天,老大的一个朋友来信说,范家老大已经精神失常了,自杀了几次都被发现救了下
来,情况十分危急。又询问是否有什么历史问题。幸亏范老太爷当过贫协主任,请求公社、大
队和派出所为几个儿子写了证明寄了去,才澄清了事实。人家把揭发材料附件寄给公社,才知
道又是董国庆搞的鬼。范老太爷听说大儿子疯了,立时犯了高血压,今天白天因脑溢血死去
了。母亲是去帮着料理后事,才听说了事情全部经过。
  听说范家当船长的儿子已经被免了职,当教授的儿子也被斗争时打断了一条腿。范老太爷
天天堵着董国庆大骂,一看见他出来就用头去撞,吓得他东躲西藏。大队里已经教训了他几
次,弄得他这次有些灰心了。
  母亲和邻居大婶说着话,纳着鞋底,一会儿笑起来,一会儿又小声哭泣,为范家的人命运
所担忧。我想起留着几绺长髯的范老太爷,他很会讲故事,晚上没有事,总会坐在街灯下为我
们讲些奇闻异事,今后恐怕难得有这样的心情了。

文革的指针——中央“十六条”发表
  天气热的很,在家中呆不住,每天要到市南的水库去游泳。同学们今天没来找我,我一个
人往外走去。
  路过邮电局的时候,门口正在卖新出版的报纸,我走近一看,套红的通栏大标题《中国共
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十一次全体会议公报》。按照以往的经验,中共中央每当大张旗鼓地
发布公报,一准是召开了重要会议,而且将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一场大的运动。一周前公布的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已经为这次运动进行了发动和组
织。
  我花了五分钱买了一份《大众日报》,主要版面是全会公报,很有些另外的意思。公报中
有这样几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全会强调指出,毛泽东同志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系列指示,是当前我国文化革
命的行动指南,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一个重大发展。
  全会以为,搞好这场文化大革命,关键在于信任群众,依靠群众,放手发动群众,尊重群
众的首创精神。这就必须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路线。先当群众的学生,后当群众的
先生。要敢于革命,善于革命。不要怕出乱子。反对站在资产阶级立场,包庇右派,打击左
派,压制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反对制造许多框框,束缚群众的手脚。反对做官当老爷,站在
群众头上瞎指挥。
  要热烈支持革命的左派,注意争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们,集中力量打击一小撮反党反
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右派分子。”
  看一段,想一会儿,不知不觉到了一碧万顷的水库边。坐在树荫下,浑身上下凉爽多了。
我的注意力,仍集中在手中的报纸上。因为他上面的提法,一反常态,甚至走到了反右派斗争
以来的反面。
  在过去的党的文件、报纸上的文章里,不论搞什么工作,首先提“坚持党的领导”,“由
党组织发动群众”等,谁不提党的领导,谁就是右派、反革命。
  可是这份公报和前几天公布的十六条,却绝口不提党组织、党的领导,而一再强调“群
众”,“群众”,“广大工农兵、革命的知识分子和革命干部,是这场文化大革命的主力
军。”那么说,是共产党自己放弃了对运动的领导,而让工农兵群众起来组织进行运动,甚至
公开宣布“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些话,早上十年,
是不折不扣的右派言论,完全可以被判刑劳改的。我不明白党中央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毛泽
东主席为什么要下决心抛开自己领导的执政党,搞一场针对自己政权的运动。
  从去年开始,报上连续不断地发表了批判《海瑞罢官》、《三家村夜话》等一大批剧本、
电影、文学作品、文艺作品的文章,好象解放以来的文艺作品都是受台湾蒋介石的国民党的特
务、骨干分子活动。而这一切,为什么又发展到共产党内去了呢?
  远处传来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广播八届十一中全会公报的声音,搅得空气都有些烫人。我
越想越觉得不好理解,心里一阵烦闷。干脆脱了衣服,跳入清清的波浪之中,浑身上下一阵痛
快。
  脑子里忽然涌出许多奇怪的想法,政治斗争是神秘的、复杂的,是上层大人物们工作,普
通老百姓只能随波逐流,而无法窥得其中的底细。群众好些这漂在水面上的树叶,看着好似有
目标、有方向,实际上有风浪在操纵着,稍有不合拍,马上就会打翻入水底。

留下买路钱——背完语录再走路
  下午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发现路上站了许多小学生,而且还有些戴红袖章的老师领着,不
知在干什么。
  “站住!”有人大喊一声,众小学生立刻围上来几个,“背语录!”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语录?”
  “背一段毛主席语录,背不出不准走!”
  我稍微平静了一下,大声背诵:“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
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他们互相望了望,一摆头,放行。
  又到前面一个路口,一位农村老太太被拦在那里大吵大嚷:“我是文盲,又不识字,怎么
会念语录呢?”
  学生们态度十分坚决:“谁背不出来也不让过去!”这时有几个青年走过,每人背上一段
语录过去了。
  老太太想了想,忽然叫道:“毛主席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我听了差
点笑出来。小学生们也乱吵:“这不是语录,不算!”老太太急得头上直冒汗,又说了句:
“白云山,戴了帽,长工短工都睡觉!”人们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一个学生厉声喝道:“你这
是篡改毛主席语录,是什么成分?”
  老太太毫不害怕:“我是贫农,咋样?”
  我怕闹下去对老太太不利,忙过去说:“大娘,你就背‘为人民服务’。”她点点头,回
头说:“人民币服务!”我心里真是生气,又不好发作,幸好学生们又去拦别人。我赶快说:
“老大娘背了,让她走了。人们没有来阻拦。
  旁边一阵大乱,我过去一看。原来是化工厂一位女工去上班,穿着一条改过的帆布工作
服,裤腿很瘦,脚上的皮凉鞋跟有些高。学生们大叫:“资产阶级小姐,穿鸡腿裤、高跟
鞋!”又有人起哄:“给她豁开,把鞋跟砍下来!”
  说着,学生们一拥而上,几下就给女工把皮凉鞋脱了下来,因没有斧头,就用砖头乱砸。
还有人声称去找剪刀,要给她割裤腿。这晴天白日的,不是要姑娘的好看吗?我赶忙走上前
说:“我是中学的红卫兵,这个女工的裤腿我负责看着她回厂里改了,在马路上给人家豁了
裤,这象什么话!”他们也无话可说。我又去给她找鞋,早砸的乱七八糟无法穿了。好在不太
远,姑娘只好一边哭,一边赤着脚回厂去了。
  等取来剪刀的时候,又有几位从市里买东西的农村妇女走来,她们都挽着大髻。学生们一
见,呼呼隆隆围上去,大喊:“破四旧,立四新!割掉尾巴除了根!”不由分说,三下五除
二,几个人包围一个,将她们头披下来,“喀吃喀吃”铰了起来。几位妇女吓的大叫,直向学
生们求饶。但哪里有人理会她们。只几分钟,她们的头上成了不长不短的样子,好象顶了个老
鸹窝。幸亏没有镜子,她们也许也不知自己的尊容。可是也已经吓的够呛,连哭带骂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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