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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务虚笔记-第6部分

小说: 务虚笔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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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谝桓霾晃俗⒁獾慕锹淅铮朗豕菔且蛔曰推莸南执ㄖ然刈悴愕文芨咀卟怀鋈ィ治抟蝗耍饬量硖沟牡孛嫔现挥兴约旱挠白雍徒挪健⒔挪缴ソケ痪薮蟮目湛跛淌桑凑也坏侥欠耍酱φ乙舱也坏剿耍芪偶钠ⅲ殓慷吩涞钠⒌酱γ致娲晌拧   笆欠窬褪悄亲衔莸钠ⅲ俊倍嗄暌院笪椅蔕。   “不,不不,一点儿都不,”她说,“跟那气息完全不同。”   醒来,她以为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次梦的含意。她蒙蒙懵懵坐了一会儿,心想对画家如此魂牵梦萦到底算什么?是崇拜?还是爱情?她相信是后者;如果这仍然不是爱,她想象不出爱还能是什么。在以后的七年里她将不断地遵循这个逻辑而不断地得出同样的结论,直到死。一直到死。不过她第一次感到死的诱惑,恰是在她得出上述结论的同时。她离开那座小城回来,列车越近终点,死亡越是像一头温存的怪鸟(当然不是白色的,而且也不会飞)在她心里不住声地取媚邀宠,驱赶不去。她见过死,我也见过,七岁见过一个老人寿终正寝,十五岁见过一个中学老师跳进了十几米高的烟囱,二十岁在农村见过一个妇女死于难产和一个结实的汉子死于塌方,开始是惊骇、仓惶、深不见底的湮灭和悲恐,然后便只是偶尔的沉郁,再后来就不多想,死和生一样成了怅然常驻的疑问便不再去多想。O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到死竟生出丝丝缕缕的柔情,觉得轻松觉得安泰,仿佛静夜中一曲牵人入梦的笛箫。不不,O绝不是想如果画家不接受她的爱她就去死,不,绝不是,而是:如果她当时的丈夫执意不肯跟她离婚的话,她想她总归活不成。至于画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想需不需要向他表白。   20   她回到家里。看见那个还是她丈夫的人,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睡在哪儿?最紧迫的问题是:她今夜睡在哪儿?她不再能做到与眼前这个男人同在一个房间里过夜了。这当然不是个法律问题,其至也不是感情、良心、或欲望问题。若说感情,她现在甚至愿意以死来安慰他,使他快乐使他免受伤害,让他幸福。若说良心,她现在并不对画家负有什么责任,因而是完全可以与这个还是她丈夫的人同床共衾的。欲望呢?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相信自己对他过去没有现在也仍然没有什么生理上的厌恶,如果换一种心境,她相信她仍然是可以和他做爱的。但现在不能。是否从现在起永远不能了呢?也许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呢?似乎仅仅是个形式问题,是形式的障碍,或者是仪式问题是仪式的错位,至少眼下是这样。就好比说,你决不能在婚礼上采用葬礼的仪式,也决不能在葬礼上播放婚礼进行曲。这时候,形式,是至关重要的。但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看重形式,这样苛刻地对待一种形式。很可能是因为:比如一个骗子,别人不知道他在骗人。但他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因而他无法再用同样的方式骗自己。关键就在这儿——任何形式都是要说话的,都是一种公开的或悄悄的告白,一种形式不是表达一种真意,就是变卖一种真意。你可以闭目塞听,但你无法关闭心灵的耳目,谁也逃不脱这形式的告白。比如性,那赤裸的相见,不是赤裸地表白爱的真诚、坦荡,就是赤裸地宣布对爱的轻蔑和抹杀。   “我太累了我想早点儿睡了,今晚我自己在客厅睡。”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她的丈夫,什么都不敢看哪儿都不敢看,急转身走进客厅,那样子想必是又孱弱又委琐又狼狈又滑稽。那一夜她痛痛快快地厌恶着自己,诅咒自己,死亡整宿都在她心里扑打着翅膀喋喋不休。她想,这必就是爱情了?那形式躲避开一个合法的婚姻,一定是给爱情保留着了?那她对身边这个无辜的人也许从前是但现在肯定不是爱情了?可她又是多么希望他不受伤害,希望他快乐和幸福呀——这是真的,确凿无疑是真的,这样的感情不是爱情吗?是什么呢?哦,死,人们为什么会认为死是最可怕的呢?她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样,怀着恐惧和迷茫或者还有激动,问自己:爱情,到底是什么?爱情不是法律,对,不是。爱情不是良心,对,至少不是由良心开始和由良心决定的。爱情不仅仅是生理的快乐,对,不仅仅是那种事。那么,爱情也不是爱护的感情吗?不是。至少不全是。主要不是。从根本上说,不是。否则,爱情的对象就可以是很多人了。爱护的感情,加上性欲,就是了吗?当然不,至少那决不是一个加法的问题。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我也是这样问自己。   破晓时分,O听见那个无辜的人在她门前徘徊了很久,差不多两个小时,她一动不动大气不出。那脚步声离去之后她开始无声地流泪。那脚步声出了家门,下了楼,听不见了,听不见了……她望着墙上他和她的照片,恍如隔着千载光阴,一切关于他的记忆都已变成了概念,没有了活泼的内容。她认识他;她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她的丈夫,是的,是过;她与他有过夫妻生活,对,性生活,也叫作“行房”或“作爱”;他们没有过孩子,因为她自己执意不要,他陪她去作过两次“人流”……这些都像是一份档案材料,仅仅是些毫无活气的铅字记录了。   一份落满尘灰,纸张已然变黄发脆的文字记录,历史悠久。她使劲回忆与他的上一次耳鬓厮磨肌肤相依是在哪一天?什么时候?什么方式?却怎么也记不得了,忘了,完全忘了,她相信他也不会记得,然而那却是最后一次,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个遗憾,无法给它一点点纪念了确实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她光着脚在总共两间屋的家里慢慢走,随心所欲地哭,在墙根下蹲一会,在地板上抱拢双膝坐一会,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心里却明白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她得跟他离婚。   21   关于那个无辜的人,我一无所知。我没有见过他。有人说他是个心地善良、宽厚而近于窝囊的人,只要狠一狠心谁都可以轻易把他甩掉,他无从反抗也无以诉说。也有人说,他绝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相反,他的自制力太强了,他早已觉察了O的变化但是不问,只等她自己说,他太自视清高了,O 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开头,他就转身去收拾了自己的衣物,说声“好,我不会麻烦你”,就拖起个大旅行袋走了。办理离婚手续的那天两个人又见了一面,但他一句话也没说,一句O 的解释也不听,以后O 再也没见过他。还有人说,那个无辜的人看似豁达大度但骨子里并非如此,他实际上是说了:“很好,但我会报复。不过你放心,我的报复不会那么小气。”但是没有谁说过那无辜的人不爱O,或者对O的离去无所谓,也没有人认为O应该爱他,从始至终没人说起过O离开他是对还是错。人们在说起O的时候顺便提起他,对他作一点儿很不深入的推测,仅此而已,其余的时间里他不存在。至少在我的印象里,还没有他再次出现的丝毫迹象。 *** 上一页 下一页 【此文章由“文学视界”(wxsj。yeah)扫描校对,独家推出,如欲网上转载,请保留此行说明】

    

               《务虚笔记》 作者:史铁生      四、童年之门   22   我想,作为画家,z的生命应该开始于他九岁时的一天下午,近似于我所经历过的那样一个冬天的下午。开始于一根括在瓷瓶中的羽毛。一根大鸟的羽毛,白色的,素雅,蓬勃,仪态潇洒。开始于融雪的时节,一个寒冷的周末。开始于对一座美丽的楼房的神往,和走入其中时的惊讶。开始于那美丽楼房中一间宽绰得甚至有些空旷的屋子,午后的太阳透过落地窗一方一方平整地斜铺在地板上,碰到墙根弯上去竖起来,墙壁是冬日天空一般的浅蓝,阳光在那儿变成空蒙的绿色,然后在即将消失的霎那变成淡档的紫红。一切都开始于他此生此世头一回独自去找一个朋友,一个同他一般年龄的女孩儿——一个也是九岁的女人。   那是一座我们不曾进过的楼房。我们,我和Z或许还包括其他一些孩子,我们看着它建立起来,非常美丽,我们都曾想象它的内部。但在几十年前,那还是一种平民家的孩子所无从想象的内部。   在大片大片灰暗陈旧的房群中,小巷如网。积雪在路边收缩融化得丑陋不堪,在上百年的老房的房檐上滴淌得悠闲自得。空气新鲜,冬天的太阳非常远,空气清冽刺骨。独自一人穿过短短长长的窄巷,独自一人,走过高高矮矮的老房,两手插进袖筒里,不时焐一焐冻疼的耳朵再把手插进袖筒里。东拐西弯绕来绕去,仍是绵延不断的窄巷和老房,怀疑到底是走到了哪儿,正要怀疑正在怀疑,豁然入目一座桔黄色的楼房那就是它,不高,但很大,灿烂如同一缕晚晴的夕阳。一座美丽而出乎意料的房子,九岁那年我几乎迷失其中。我以为进了楼门就会找到一条笔直的甬道,就能看见排列两侧的所有房间,但是不,那儿甬道出没曲回,厅室琳琅迷布,空间傲慢而奇异地分割。处处都是那么幽雅、凝重,静谧中透着高贵的神秘,使人不由得放慢脚步屏住呼吸。   我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门,所到之处都是关闭着的门,有时候四周都是门有七八个门有数不清的门,门上也没有窗,我好像走进那个残酷的游戏中去了,(来呀试一试,看看哪个门里是美女哪个门里是猛虎)。拉开一个门,里面全是衣服,一排排一层层全是男人的领带和大衣,全是女人的长裙和皮鞋,淡档的樟脑味。推开一个门,四壁贴满了淡绿色的瓷砖,透明的帷幔后面有一张床,以为是床但不是,幽暗中旋起一股微香,是一只也是淡绿色的浴盆。推开另一个门,里面靠墙站了一圈矮柜,玻璃的柜门里全是艺术品:麦秸做的小房子呀,石头刻的不穿衣服的女人呀,偷的或者玻璃的瓶子呀,木头雕的人头像呀……更多的东西叫不出名字。退出来,再推开一个门,里面有一只猫有一万本书,一只酣睡的猫,和一排排书架上排列井然的一万本书。另一个门里又有两个门,有一道淡薄而明亮的光线,有一盆又安静又热烈的花。花旁的门里传出缓缓的钢琴声,敲了敲,没人应,推一推,开了,好大的地方!在一座座沙发的那面,在平坦宽阔的地毯尽端,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端坐的背影,问她,她什么也不回答,她什么也没听见,她只侧了一下头,散开的长发和散开的琴声遮住了她的脸。不敢再问,退步出来,站在那儿不敢动,站在门旁不知所措,惊诧惊奇惊恐或许还有自惭形秽,便永远都记住了那个地方。但那个地方,在长久的记忆里变幻不住甚至似有若无,唯那惊诧惊奇惊恐和自惭形秽真真确确长久地留在印象里。画家z必定也是这样,他必定也记住了那样的情景,并在未来把那些门那些窗那些刻花的墙壁那只悠闲的猫和那盆热烈的花,随意颠倒扭曲交错地展示在他的画布上,就像那琴声的自在与陌生。(那是他画了上百幅之后仍然不能满意的一幅。几十年后我将看到它,并将因此回想起他和我都可能有的一种经历……)如果连出去的门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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