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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母亲-第23部分

小说: 母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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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不愿干的,这你是知道的,巴威尔。事情这是样的:你前脚回来,我和德拉古诺夫站在大街拐角上——这时候依萨从转弯的地方走了出来,——站在旁边。他看着我们,阴险地笑着……德拉古诺夫说:‘你看!那东西整夜都在监视我。我去收拾他!’他就走了,——我以为他回去了——于是,依萨走到我跟前……”
  霍霍尔喘了口气。
  “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侮辱我,那条狗!”
  母亲默默地捏着手,把他拖到桌子旁边,好不容易才使他坐到椅子上。她自己也与他肩并肩地坐下来。巴威尔在他们两人面前,阴郁地摸着胡子。
  “那东西对我说,我们所有的人,他们都知道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在宪兵的黑名单里,在五月以前,全给抓了去。我没搭理他,脸上堆着笑,但是心里却气得要命。他还说,看我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不该走这条路,最好是……”
  他停顿了一下,用左手擦了擦脸。只见他干枯的双眼,明亮地闪动了一下。
  “我知道了!”巴威尔说。
  “他说,最好是遵纪守法,嗳?”
  霍霍尔挥挥手,扬了扬捏紧的拳头。
  “遵纪守法,该死的脑袋!”他咬牙切齿地说。“说这种话,倒不如打我一个巴掌的好!”这样对我倒舒服一些,对他也许也舒服。但是,他把那种恶臭的唾沫吐在我的心上,我真是忍受不住了。“
  安德烈痉挛地从巴威尔手里拔出自己的手来,更加低沉地用嫌恶的口气说:
  “我打了他一掌,就走开了。之后,我听见背后德诺古诺夫的声音:‘碰上了吧?’大概,他躲在拐角处……”
  沉默了一会,霍霍尔说:
  “我没有回头去看,虽然感觉到——听见了殴打的声音……我安心地走回家来了,就仿佛踩了一只癞蛤蟆似的。哪里成想,今天到厂的时候,大家都说依萨被打死了!我不敢相信,但是手上有点疼痛,——活动起来有点不灵便,——
  其实不是疼,倒像是短了一截……“
  他朝手上斜乜了一下,说道:
  “大约这一辈子就洗不净这个污点了……”
  “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我的好孩子!”母亲低声劝慰。
  “我不是说自己有罪——不是的!”霍霍尔断然地说。“我讨厌这种事!这对我是多余的。”
  “我不了解你!”巴威尔耸着肩膀说。“他不是你杀的,但是,即使……”
  “兄弟,我明明知道在杀人而不去阻拦……”
  巴威尔肯定地说:
  “我完全不懂……”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懂是可以懂,但是那种感觉,我可不会有。”
  汽笛声响了。
  霍霍尔歪着头,听着那有力的吼叫声,振了振身子,说道:
  “我不去上工了……”
  “我也不去了。”巴威尔应声附和。
  “我去洗个澡。”霍霍尔勉强地笑着说完后,就不声不响地收拾了东西,神色黯然地大步跨了出去。
  母亲用痛苦的眼光望着他的背影,对儿子说:
  “巴沙,你怎么想呢?我明明知道杀人是一种罪恶,但是对谁都不怪罪。依萨很可怜,他跟洋钉一般大小。方才我看见他,回想起他曾经恐吓说,要绞死你,——现在他死了,我也不恨他,也不高兴。只是觉得可怜。但是,现在连可怜都不觉得了……”
  她忽然停下来,想了一想,好像吃惊似的微笑着又说:
  “哎呀,巴沙,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巴威尔大概没有听见,他低着头在屋里踱步,双眉紧蹙若有所思地说:
  “这就是生活!你瞧,人们是如何地在那里敌对?心里不愿意,可是却打了!打谁呢?打那些同样没有权利的人。他从你更不幸,因为他愚蠢。警察、宪兵、暗探,——这都是我们的敌人,可是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他们也被人家吸血,不当人看。都是一样!他们把一部分人和另一部分人对立起来,用恐怖和愚昧无知来蒙住了他们的眼睛,缚住了他们的手脚,压榨他们,讹诈他们,互相践踏,互相殴打。把人变成枪棋,当作棍棒,当作石头,而说:‘这是国家!
  ……‘“
  他走近了母亲的身边。
  “这是犯罪的行为,妈妈!这是对几百万人类的最卑劣的杀戮,是灵魂的杀戮……懂得吗?——这就是杀伤灵魂。看一看我们和他们的不同吧。——谁打了人,谁就感到不快,羞耻,苦痛。不快,这是主要的!但是他们呢?却若无其事、毫不怜悯、一点也不心软地杀戮了千百万人,心满意足地杀戮!他们把所有的人和一切东西都压死,仅仅是为了保护金银,为了保护毫无意义的纸片,为了保护赋与他们支配的一堆可怜的垃圾。你想想看——他们杀死人民的肉体,歪曲人民的灵魂,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们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本身,而是为了他们的财产。不是从内心防守自己,而是从外面……”
  他握住了母亲的手,俯下身来,一边摇着她的手,一边继续说:
  “如果妈妈能够知道这一切的卑劣和可耳的腐败,那么,你一定能够理解我们的真理的,一定能够看到我们的真理是如何的伟大而又光辉!……”
  母亲激动地站起来,心里充满了想把自己的心和儿子的儿融成一团火焰的愿望。
  “等一等,巴沙,等一等!”她气喘吁吁地说。“我已经感觉到,——等一等吧!……”
  25
  门洞里来人了,发出很响的声音。
  他们两个吃了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门被慢慢地推开了,雷宾笨重地走了进来。
  “啊!”他仰起头来,脸上挂着微笑,说道。“我们的福玛先生什么都喜欢,喜欢酒,喜欢面,喜欢人家向他问安!
  ……“
  他身穿沾满柏油的短皮袄,脚上穿着草鞋,腰带上面塞着一双墨黑的手套,头上戴着顶毛茸茸的皮帽。
  “巴威尔,身体好吗?放出来了?好的。尼洛夫娜,日子过得怎样?”他露出一口白牙,满面都堆着笑容,他的声音比从前稍稍和软了一点,脸上的胡子长得更加浓密了。
  母亲很高兴,她走近他身边,握住了他的黑色的大手,闻着有益于健康的、强烈的柏油气味,说:
  “啊呀!原来是你……我真高兴!……”
  巴威尔望着雷宾情不自禁地微笑。
  “好一个乡下人!”
  雷宾慢慢他脱了皮袄,说:
  “嗳,又做乡下人了!你慢慢地变成先生了,我是向后退呀!……”
  他一边把那件有条纹的麻布衬衫拉直,一面走进房间来,格外认真地朝室内扫了一遍,说道:
  “家什没有增加,书籍可添了不少!好,讲讲吧,近来工作怎样?”
  他宽宽以叉开两腿坐了下来,把手撑在膝头上,用他黑色的眼睛好像询问般地瞪着巴威尔,脸上浮着和善的微笑,等待回答。
  “工作很顺利!”巴威尔告诉说。
  “耕了地再播种,空口讲白话没有用,收了庄稼酿些酒,喝醉了就倒下睡——是吧?”雷宾打趣地说。
  “您过得怎样?米哈依洛·伊凡诺维奇?”巴威尔坐在他对面说。
  “没有怎样。过得挺好。在哀格里来耶沃住了下来,你听说过哀格里杰耶沃这个地方吗?是一个很好的村子。每年逢两次集,人口大约有两千以上——人可凶得很!因为没有地,所以都是租人家的地。土地贫瘠的很。
  “我给一家富农当雇工——那里雇工多得像死尸上的苍蝇!熬柏油、烧木炭。工钱只有这里的四分之一多,而劳累却比这大两倍,——唉,在那个富农家里,共有我们七个雇工。没关系,——都是青年人,除我之外,也都是本地人,他们都认得字。有一个小伙子叫做叶菲姆……烈火般的性子,不得了!”
  “您怎样,经常和他们谈话?”巴威尔颇感兴趣。
  “我的嘴没闭着,我把这儿的传单都拿去了——一共有三四张。但是,我还是用‘圣经’进行宣传的时候多,因为那里面还有些东西可利用,书很厚,是官方的,教务院印的,他们总可以信得过了!”
  他对巴威尔挤了挤眼,带着微笑往下说:
  “只是这些还太少。我这是到你这儿拿书来了。我们来了两个人,跟我来的就是这个叶菲姆。是来搬柏油的,顺便到你这里转转。我想在叶菲姆没来之前能拿上书,——给他知道是不必的多余的……”
  母亲望着雷宾。她觉得他除了脱掉西装外套之外,还脱下了一些什么东西。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威严了,眼睛也不像从前那样率直了,而是带了些狡猾的神气。
  “妈妈,”巴威尔说,“请您跑一趟,去拿些书来,那边知道给你什么样的,你只说乡下用的就行了。”
  “好!”母亲说。“生好了茶炉,我就去。”
  “你也干这种事了吗?尼洛夫娜?”雷宾笑着问。“好。我们那边喜欢看书的人很多,是一个教员教的,——大家都称赞他是一个好小伙子,虽然他是僧侣出身。离我们那七俄里路,还有一个女教员。不过,他们是不用禁书做教本的,他们都是安分守己的人,——都怕惹事儿。可是我却要些最激烈的禁书,我借他们的手悄悄的散出去……警察局长或者僧侣们看见了,他们总以为是教员散的!我暂时躲在旁边见机行事!”
  他很满意自己的计策,高兴地咧着嘴满脸微笑。
  “啊呀,你真是!”母亲想。“看上去像只熊,却干狐狸的勾当……”
  “你看怎样,”巴威尔追问。“假使他们怀疑教员们散布禁书,叫他们坐牢呢?”
  “坐就坐呗,——怎么啦?”雷宾问。
  “散传单的是你,而不是他们!你才该去坐牢……”
  “怪人!”雷宾拍着膝头,苦笑一下,“谁知道是我散的呢?——一个小百姓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书啊什么的,都是先生们的事,他们应当负责……”
  母亲觉得巴威尔不能理解雷宾,她看见他眯着眼睛,——看来是在生气。于是,她小心而委婉地说:
  “米哈依洛·伊凡诺维奇是想由他来做工作,让别人来担罪名……”
  “对啦!”雷宾摸着胡子说。“暂时就这样干。”
  “妈妈!”巴威尔很是冷淡地喊了一声。“如果我们的伙伴中有一个人,就假定是安德烈吧,借着我的手去做了什么事情,而我却白白坐了监狱,那么妈妈你怎么想呢?”
  母亲打了一个冷战,疑疑惑惑地向儿子看了看,不同意地摇着头,说道:
  “难道可以这样出卖朋友吗?”
  “啊哈!”雷宾拖长了声音说。“我明白了你什么意思了,巴威尔!”
  他嘲笑了挤了挤眼,朝母亲说:
  “妈妈,这事是很微妙的。”
  他用教训的口气又对巴威尔说:
  “你的想法还很幼稚,兄弟!做秘密工作——诚实是没有用的。你想想:在谁身上查出了禁书,谁就被关进牢里去,而不是教员——这是一层。第二,教员教的虽然是检定的书籍,但是书中的实质,完全和禁书没有两样,只是字句不同,真理少些——这是二层。就是那些人,也和我们一样在希望着同样的事情,不过他们走的是小道,我走的是大路,——在官府看来,都是一样的罪,对不对?第三,我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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