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 > 武侠仙侠电子书 > 隐形伴侣 >

第23部分

隐形伴侣-第23部分

小说: 隐形伴侣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黑,满腹酸水,竟也似有了妊娠反应,恶心得想吐。他不觉得那果实灿烂辉煌,却是一阵恐惧,又一阵悲哀。

  他连自己都没有活好,他没有资格先做父亲。

  肖潇在炕上默默躺了一天,一言不发,被单下那娇小的身躯一阵阵发抖。他抱起她来,抚着她的黑发,她哀哀地望着他,他的心颤颤。那双明澈的眼里一片天真无邪。那分明还是双孩子的眼,却要做个性急的母亲。他明白她的哀求,那面大炕实在误解了他们炽热的情爱。

  他们终于下定决心,去了一次佳木斯医院,可是太晚了。大夫说,五十天以上便不能再做那样的手术。大夫用怀疑的眼光看他们,既然是头胎,因为啥……

  从夏到秋,肖潇那纤细的身子渐渐变得丰满,夜深人静,他轻轻贴着她的腹部,便能听到微弱而清晰的胎音。一个神秘的脚步声,仿佛从地球深处传来,或是漂洋过海,越过千山万水,在向他走近。那足音叩击着人生的大门,整座茅屋、整个炕面,都似乎为之震撼,为之摇动。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壮丽,一个生命在自己创造着自己,并传递给他无可推卸的责任。他忽地受了感动,在睡意蒙中轻轻抚摸它;在晨光曦微中,悄悄观赏它。那一轮日渐丰盈的圆月,它也会均匀又舒畅地呼吸,在他的怀中微微起伏……

  在他眼里,肖潇因此变得更妩媚动人。

  婚后的生活,应该说是甜蜜的。虽然这种甜蜜浸透疲劳和苦涩,那温热的火炕却报偿给他许多安慰。长夜如一个操场,给你一次次机会,任你作雄心勃勃的环赛。那些冲刺,那些爆发,无限重复,而总不厌倦。在那疯狂的搏击中,你投掷了你生命的核弹;在那永无休止的征战中,你宣泄了你所有的愿望和激情。你盼望黑夜,黑夜使你魂飞魄散,忘乎所以;你害怕黑夜,黑夜使你变成一头无可救药的猛兽,筋疲力尽地在黎明时酣然死去……

  结婚最初那一段日子,他几乎夜夜不能入睡,肖潇光滑细腻的肌肤和柔顺的发根散发的温馨使他如痴如醉。最初的肖潇羞涩而拘谨,以后的肖潇便温柔而乖巧。她青春的热望被唤醒,她也缱绻缠绵;她情感的烈焰被点燃,她也狂放如火。她从不拒绝他,像一盆娇艳的月季,日日鲜活,日日芬芳。他如同汲取生命的甘露一般渴望她的气息,在那疯狂的瞬间,他总是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地同她合成一体,再也不能分开。那时他总是恶狠狠地大喊:“我要你到死!”



/* 55 */
  《隐形伴侣》十八(2)     

  这便是那毁灭的代价,实实在在地在母腹中骚动、生长。这便是那爱情的代价,一个不邀自来的盲目的生命……

  他大口大口地吐着烟。天空恬静无云,蓝色的地平线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他选择的稻垛不错,背风又背人,他摸出一支烟,套在未灭的烟蒂上。

  肖潇不喜欢他抽烟。

  他却喜欢抽烟,他说不出自己除此还喜欢什么。

  他知道自己喜欢抽烟,不仅仅是因为喜欢那热辣辣的烟味,像针灸一样刺激他的咽喉、肺腑和大脑,使他兴奋又麻醉。而且因为他喜欢那黄褐色的烟末在火星中变得焦黑,黑灰中散出白色的烟雾,如云一般,在空中渐渐飘散,飘得无影无踪,而其间的真谛却吸入胸间,化作精气,在五脏内盘旋……刘邦、李世民、凯撒大帝、彼得大帝……如今虽已灰飞烟灭,那宏图大业、丰功伟绩,却永世长存,万古不朽……

  有人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衣服上传来一股樟脑丸的气味。

  他扭过头,见是邹思竹,便挪了挪身子,不大想搭理他。他不高兴别人在这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邹思竹伸出一只手,说:“给我一支。”

  “啥?”

  “香烟。”

  他吃了一惊。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也抽起烟来?他又瞥了邹思竹一眼,见他今天确有些异常,穿得一身新,鼻尖发红,微微颤动,嘴唇一个劲地哆嗦。

  “你怎么了,你?”他把烟盒扔给他。

  邹思竹咽了一口唾沫,抬抬眉毛,张望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说:

  “哎,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保密。”

  “什么事?精头怪脑的,快说。”

  “你一定不要乱说。”

  “好吧好吧,啥格大不了消息……”

  “当然,全世界头号新闻。”他越发神秘起来,摸摸口袋,贴着他的耳朵说,“我收到杭州一封信,说,二把手,摔死了。叛国……”

  “什么二把手?你说明白点,刘老狠还是二把手呢……”

  “就是……林……”

  “秃子?”他猛地从草垛上跳起来,“真的?”

  邹思竹揉揉眼睛,烟熏得他咳嗽起来。

  “……杭州都已经传达了,还会假?就这里,密不通风……”

  他呆立在那里,风拍打着他的帽带。

  邹思竹推推他说:“哨子响了,干活儿去吧。我就想抽一棵喜烟,表示庆祝。中国的政治自此恐怕会要有所改变,矛盾到极限就反其道而行,这回真是从顶峰走到山背后去了……你先晓得一下,好有个思想准备,当初在学校时他们不是说你反林吗,这下可以翻身了。不过……”

  他扔下邹思竹,朝牛车奔去,险些在稻茬上磕跟头。他想大叫,想狂吼,想在稻垛上点火,想狠狠地拥抱那头傻憨憨的黑牛……蔚蓝的天空上忽而横贯一道长龙般的浓云,银色的鳞片翻滚腾跃,欲翱翔,欲飞升……

  陈旭同志,早在三年前你就骂过林秃子,是吗?“小女工”恭恭敬敬地站着问。

  是啊,我看他就不像好人,贼眉鼠眼的,一脸邪气。他坐在办公室那只黑皮椅上大模大样地抽着烟。为了实现他的篡党夺权的个人野心,他搞个人崇拜,鼓吹反动透顶的天才论,我早在“文革”初期就指出过这种理论是违背马克思主义的……

  那么,请您谈谈你是怎样识别这种反革命两面派的吧?余指导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放了一撮花茶。你现在是我们分场,不,全农场,全管局的反林英雄,是知识青年中杰出的革命战士,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优秀代表,过去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现特向你赔礼道歉。我们将以最快的速度培养你火线入党,在全农场系统宣传你的英雄事迹……

  “你疯啦?没看车都满了,还往上装!”

  有人向他吼道。

  “谁扔的烟头?你他妈的不要命了?败家玩意儿,要不是我瞅见,那稻垛全完了……”

  刘老狠骂骂咧咧从场院赶来。

  风萧萧。枯枝衰草。阳光却出奇地耀眼。



/* 56 */
  《隐形伴侣》十九(1)     

  这是他们到北大荒的第三个冬天。

  几场雪一过,农场便成了茫茫雪原上的一座孤岛,围困在弧圆的雪线之中。风在雪地上梳理出一道道精细又绵长的波纹,悠悠流荡天涯。

  家家户户门前,有一块四四方方的黑地,清扫得干干净净。每个黑方块伸出一条黑色的小道,通向家属区中心的井房。所有的黑线黑块相连相接,组成了冬季的临时交通线,窄小而严格,像五花大绑的绳索,把个冻僵了的五分场,捆得俯首贴耳。

  他每次去井房担水,总有这种被缚住的不悦掠过心头。

  这几天压水井坏了,只能到连队的井台去,那井台早已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冰坡,四面溜滑。湿手沾在铁辘轳把上,立即就冻在上头,撕下一层皮。那井口冒着浮浮热气,却积一圈厚冰,像个光滑巨大的无缝钢管,伸向地层深处。只望见阴郁灰白的亮光,望不见水。稍不当心,也许就会顺着这圆筒滑入冰宫里去。打水的人小心翼翼地把裹着冰壳的铁桶,哐哐当当地放下井底去,吱扭吱扭好半天,才听见嗵的一声响,算是到了井底。那井底只让人觉着没有水而只有冰块。可那辘轳把又嘎吱嘎吱地转上半天,竟然就能拽上满满一桶水来,见怪不怪地眨着眼。

  他每次去担水,都觉得自己是站在这样一种深不可及却又垂手可得的希望中。

  然而,一晃许多日子过去了,并没有谁来找他。无论是报社记者、总场政工组或是鲇鱼头……

  他试探着给王革写过一封短信,请他回信来谈谈杭州的近况。说不定弄好了,哪位受压的战友东山再起,他还可以调回杭州去呢!

  可是一日日,音信全无。

  他纳闷,又气馁。他不动声色地等待奇迹发生,奇迹却同他捉迷藏。等来的,只有第三场雪,只有冻云寒鸦……又下雪了,下午会不会出工?或许自己应该主动地去找分场领导谈谈?

  他打满水,屏着气拎下冰坡,刚喘一口气,听见连队门口的小黑方块里,传来一声喊:

  “头午不出工了,开批判会。”

  他心里一动,回问一声:“啥批判会?”

  “批判会,就是大批判呗。”那人缩着脖去女宿舍了。

  他回家对肖潇说:“这个批判会,要去!”

  “为啥?”肖潇想留在家,弄一点酸白菜吃。最近她变馋了。

  “说不定哩……”他自语。说不定什么,他先不想说出来,把那点关于奇迹的想象,隐忍了。

  连队男宿舍门口的黑板上,用白粉笔写了一行醒目的大字块:“坚决批判刘少奇一类骗子!”

  一类?哪一类?怎么归纳到“右”边去了?骗子?这也叫骗子?他心一沉。许多天不读报,哪来这么新鲜的批法?

  破旧的宿舍墙上,新贴了不少标语。人到得很齐,照例是男生脱鞋上炕里,坐自己的行李卷,女生坐炕沿。有女生来开会,男生便闷着头抽烟,他刚坐下,有几支烟扔过来。

  “开会了。”鲇鱼头披一件军大衣走进屋,跺着鞋上的雪末,站在地中央,咳了一声。他似乎是说“今天重点批判那个刘少奇一类骗子,反革命野心家、阴谋家的反动言论。必须联系实际,上挂下联,从每个人头脑里、灵魂里、血管里,彻底肃清他的流毒”!

  陈旭的目光扫过两排炕上的人,那些无动于衷的眼睛,空洞迷惘地东张西望。

  “大家知道,那个家伙诬蔑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是‘变相劳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在我们连队,也有极个别的人,宣传、散布这样的反动言论,同野心家穿一条裤子。我们要把这样的人,揪出来示众!”

  他那洪亮的声音里,飕飕穿行着箭头似的威慑力,向每个人逼近。

  屋子顿时沉寂无声。炉火停止喧嚣,呼吸倒行逆施。混杂着烟灰、鞋臭、烟味的空气,忽而沉重了。

  突然有人在屋角激愤地嚷:“陈旭!陈旭从场部蹲小号回来,就咒骂知青上山下乡是‘变相劳改’……”

  他浑身一震。他看不见说话的人。谁?子?猴头?郭春莓?不,不是子,自从魏华走了以后,子倒老实了。糟糕,他究竟是在什么场合,对谁说过这样的话呢?

  “陈旭——”鲇鱼头威严发话,“你站起来!”

  他慢吞吞从炕上站起来。他感到自己的高度——头快碰到低矮的棚顶了,倒像一尊纪念碑,矗立广场。脚下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掠过拼命克制的笑容。他的样子一定十分可笑,他不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